姜皎牵着薛停云走出门来，见巨衣市集就在前方不远，道：“咱们去逛一逛。”
薛停云点点头，二人欣然往市集去了。这市集热闹非常，各个商铺小摊前正售卖各种乌疆特色，无一不是血腥生猛之物。姜皎从未到过巨衣，此时亦是颇为稀奇，见猎户商铺上正售卖狼皮、狼肉等物，伸手拿了一串狼牙手链，戴在手上，转了一转，转头问薛停云，道：“好不好看？”
薛停云道：“嗯，好看。”
姜皎瘪瘪嘴巴，将那手链放下。那摊主生得也颇为彪悍，见姜皎不买，当即举起手中狼牙棒，低喝一声。
姜皎吐吐舌头，道：“我怕你啊。”
那摊主又用狼牙棒指了指身旁一个透明大缸，又指了指薛停云，叽里咕噜说了一句话。姜皎笑着摆摆手，也用乌疆语回他。薛停云一句也听不懂，只见姜皎说起乌疆话来时，活泼灵动，神情可爱。
说到最后，姜皎买了一碗狼肉羹，同薛停云边走边分食。她一面抬手来喂薛停云，一面四处张望。
薛停云问道：“你们方才说什么？”
姜皎嘿嘿一笑，道：“那大叔让我买那缸子里的东西。”
薛停云道：“是什么？”
姜皎将狼肉羹喝了，仰头对薛停云笑道：“狼鞭！补得很！”
薛停云挑了挑眉，目光灼灼地看着姜皎。姜皎嘿嘿一笑，扭着身子挣脱薛停云怀抱，到前面那小摊上买了袋樱桃酒，提在手中。
二人如此散漫走着，便出了集市。一时喧嚣退去，月明星稀，秋风阵阵。姜皎脱了鞋子，跃至路旁一人高的墙垛上，沿着墙头而走。薛停云怕她落下来，沿着墙角在她身边行走。姜皎一面喝酒，一面看看月，唱道：
望那纷飞的尘土，
好似灰白马跑得快，
匆匆忙忙看远处，
好似阿郎哥哥到来！
脖子上的黄纱巾，
唰的一声拽下来，
黄脸的道尔吉我不嫁，
哭着闹着把纱巾摔！
薛停云仰头去看姜皎，见她面色粉红，神情烂漫，一双赤足轻巧踮起，简直要走到天上去了，走到月亮上去了。
姜皎唱罢了那歌儿，蓦地想起朝格图，眼眶便有些红了，扭头问薛停云：“这歌儿好不好听？”
薛停云道：“嗯，很好听。”
姜皎点点头，喝完了手中的酒，跃下身来，坐在墙头上，双手撑在身侧，仰头望着夜空，缓缓道：“这歌儿唱的是一个姑娘，这世上尊贵的王子爱她，勤劳的农夫爱她，英勇的侠客爱她，潇洒的才子爱她……她呢，谁也不爱，她爱昨天的太阳，刚洗过的月亮，北边第四十七颗星星和……吹过她鼻尖的风。”
薛停云抬头来望姜皎，只觉心中一痛。姜皎轻叹一口气，低眼瞧了瞧薛停云，见他目光殷切，纵身跃至薛停云怀中。
薛停云抬了抬姜皎缠在他腰间的双腿，见她神情已有了醉意，感到她呼吸间尽是清酒香气。
姜皎问：“薛大哥，你爱什么？”
薛停云注视着她，道：“我……”
姜皎抢道：“如若今日你我因你心中大义，一刀两断，如何？”她只怕自己已不能再承受一次割舍之痛，此念便始终在心中徘徊。
薛停云点点头，道：“那么也是我错。”
姜皎因喝了酒，心中苦闷又起，眼下又再提起，倒教二人不快。她心中别扭得很，也不愿呆在薛停云怀中，收起双腿，跳下身来，往前走去。薛停云见她走得偏偏倒倒，连忙上前去扶。
姜皎抽开手去，忽然想道那句“我为我的心，他为他的心”。她转身来看薛停云，眼中两行泪已扑簌簌落下来。薛停云见她面浮愁云，虽不通情爱之道，但几乎顷刻之间想到一个法子：“该死的是我，让她这样难过的是我。”薛停云打定主意，自己已然偷生多年，如今执爱姜皎一场，已是上天慈悲，不如就此杀了楚鸾，再行自尽，只是到得地下却对不起皇后娘娘。但他转念又想：“皇后娘娘是不在地府的。”
姜皎自不知薛停云心中所想，见他一个英伟男子，给自己闹得没了办法，不由得叹道：“薛大哥。”
薛停云吻了吻她嘴唇，道：“我在。”
姜皎踮起脚来，捧住薛停云脸颊，又深深吻了一吻。二人身后便是一个草棚，薛停云一面印着姜皎亲吻，一面往后退。如是退了几步，二人齐齐倒在杂草上。
二人chi luo相拥了一会儿，此时已值深夜，四下宁静。
姜皎转过身来，对薛停云道：“我们找到姜翳，再回到这里。”
薛停云道：“这个草棚？”
姜皎笑道：“呆子。”又撅了撅嘴，道：“当然是回到乌疆。就是从这里呢，再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走一天一夜，你看到一条丝带一样的小河，弯弯曲曲，绵绵长长，就叫做咕噜河。那河环着一个小山坡，山坡上住着我的伯伯和一位美丽的公主，就是我的师父啦！”
薛停云道：“好。”
姜皎道：“你记住没啊？”
薛停云道：“记住了。”
姜皎道：“那你背给我听。”
薛停云点点头，正要背诵，姜皎又笑着来吻他，二人又再情起。
二人这夜不知快乐了多少回，到后来，姜皎浑身已经湿透，已然力竭，只得勉力迎接薛停云亲吻，又感到他kua下仍是半ying的，又惊又怕又好笑，道：“薛大哥……全给阿皎……我们去买……买狼鞭……”
薛停云柔声道：“薛大哥全给阿皎，空了，也老了……我们就这样，永永远远地。”
姜皎抬眼来看薛停云，见他双眼中的风霜裹挟着浓浓爱意，心中一痛，道：“好。”
二人相拥着就此睡去。到了第二日，姜皎醒来之时，便觉周身再酸痛也没有的。她见身上衣裳早已穿好，薛停云又不在身侧，心中纳罕，站起身来朝四周望了望，想道：“薛大哥给我买早点去了么。”她转身往市集走去，却始终不见薛停云。
姜皎走回那茅草屋，竟见房中只那对老夫妻，连楚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心中渐渐惊慌，不由得想道：“薛大哥生怕我哪一天就杀了他，所以带着他走了！”但又深知薛停云绝不是这样的人，连忙问那老者：“这两人呢？”
那老妇人道：“你是说你的哥哥和他的弟弟么？”
姜皎扯着面皮笑了一下，道：“是。”
那老者道：“走啦！天不亮就走啦！”
姜皎自言自语道：“会去哪里？”
那老者抬眼看了她一下，道：“你还不走？打仗啦！”
姜皎这时才看见这对老夫妇早已收拾好了行囊，预备赶路。她头脑之中一片混乱，于是冲出门去，便往燕军营帐处奔回。她身形灵动快捷，不过多时，便回到营地，哪知营地中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姜皎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随意拾起地上一柄剑来，往营地中走去。她一面走，一面四下寻找薛停云，却见随处都是断腿残肢。她又钻入几个营帐，见楚乾同纪守恩也都不在，只得又出了营帐，牵来一匹马，行到高出，往远方眺望。姜皎见靠近碧城边疆之处，尘烟四起，又往那处骑行而去。到了此处，便见乌疆士兵正大肆屠杀燕军，巴彦正高坐战车之上，挥斥八极一般，神情得意至极。
姜皎登时茅塞顿开，想道：“他假意向楚乾投诚，实则是要绞杀燕军殆尽！”她见不得燕军给乌疆士兵如此残杀，于是闯入战场之中，斩开几名乌疆士兵。她虽身形单薄，但武功不逊，身法灵动，乌疆士兵几乎挨不着她身子，便给就此刺倒。她如此斩开一片活路，便见一群大燕士兵围在一团，纷纷刀口朝外，正中正是楚乾。
此时楚乾早已头脑不清，披头散发，手中正拿着一小钵，口中又不断低低细语。姜皎给他在十巫宫中百般折磨，自是恨极了此人，想道：“我若杀了他，燕军就彻底完了。”但转念一想，反正楚鸾不知所踪，何必她一介俗人来体恤国运。她如此想来，便纵身跃至那圈中。四周士兵皆是一惊，又转身来杀姜皎。姜皎见楚乾那钵中装着半满一钵鲜血，口中道：“‘物不平则鸣’，战场之上，冤魂无数，汇集不平之魂千千，释出大鸣之灵万万……”原来他此番来为皇帝求药，正是要在战场之中施法，采集将士之血。
姜皎因楚乾练取神女丹药，受尽苦楚，此时恚怒难当，一脚将那小钵踢翻，鲜血倒在楚乾面中。
楚乾惊呼一声，道：“我的药！我的药！”
姜皎将长剑横在他脖颈上，楚乾此时方见了姜皎，高喊道：“神女！”
姜皎低笑一声，道：“神女送你去死。”说话间，便见楚乾荡然一笑，脖颈上一股鲜血喷出，就此丧命。
姜皎杀了楚乾，揩了脸上的血，又再往前奔寻。此时燕军颓势大显，只姜皎行到之处，能斩刺几名乌疆士兵。她心中惴惴，走了一会，忽感脚下一阵重力拉扯，转头一看，竟是纪守恩躺在地上。纪守恩虽为监军，实为贪污军饷，一路上享乐无数，但于军事一窍不通，待到发觉巴彦计谋之后，又拔足便逃。燕军痛恨纪守恩至极，既知己方落败，便抓住纪守恩，将他衣衫扒了，又因他是阉人，竟将他下身砸得稀烂。
姜皎见纪守恩气若游丝，命不久矣，抬足便将他踢倒，又往前走。纪守恩伸长手，呼道：“姜……姜翳……”
姜皎登时转回身来，抓起纪守恩衣襟，道：“你说什么？你知道姜翳在哪？”
纪守恩嘿嘿一声怪笑，又伸手来摸姜皎脸颊。姜皎扭过他手指，就此掰断了，怒道：“你说话啊！”
纪守恩一翻白眼，就此死了。姜皎心中焦急，想道：“他是南京镇守太监，那么姜翳还在南京。”
她如今得了姜翳下落，好歹有了宽慰，便想：“找到薛大哥，再去找姜翳。”
巴彦坐在战车之上，将战场情形净收眼底，便见一赤金衣衫少女跃入场中，斩下无数乌疆士兵。他心中正奇道：“燕军中竟有如此女将？”又见那少女纵身跃入楚乾那处，竟提剑将楚乾杀了。巴彦定睛一看，这少女竟正是他日思夜想之人！他不由得笑着双手合十，道：“多谢幽燕女神，赐我一战两胜。”于是推着轮椅，举起钢刀，杀入场中，直奔姜皎而去。
w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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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夜引弓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