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皎一路狂奔回净庐,墨色裙衫在夜间翻飞。到得净庐外的街上,正碰见姜翳也从另一头过来。姜翳见了姜皎,登时软了双腿,跪在地上。姜皎将他扶起,见姜翳面无人色,道:“怎么了?”
姜翳断断续续道:“完了……完了……死人了……”
姜皎心头一跳,道:“什么?谁死了?”
姜翳哽咽道:“我……送信……我本来天天送……这几天七娘没吩咐……今天我再去……那宅子挂满白幡……我远远见了……那个锦衣卫就举着刀上来打我……我连忙跑了……”他仍心有余悸,抱紧姜皎道:“阿姐,不是我……不是我……”
姜皎心道:“一定是那老太监,他说七娘已是他的了,怎会容许她还和锦衣卫来往。”于是对姜翳沉声道:“不怕,你这几天就在净庐,先不要出门。”又和姜翳扶抱着回了净庐。
姜翳脑中不断浮现黑雾中的灵堂宅子、高举大刀的蒋大能,心中大骇。姜皎一面安慰他,一面和衣伴姜翳一同躺下,待姜翳睡去,才悄悄离去。姜皎从姜翳房中退出,便见沈质玉从院中回来。姜皎连忙上前迎他,见沈质玉面色亦是惨白,浑身仍微微发颤,心道:“他也不愿将七娘送给那老太监,但他赢不过沈魁山。”
沈质玉自与沈魁山分别,便失魂落魄,双眼鳏鳏,见到姜皎时,才缓缓回过神来。二人回到房中,沈质玉仍是一言不发,只捧着姜皎脸蛋亲吻,血腥之气渐渐在二人唇间漫开。姜皎见他双目尽是血色,额上冷汗直冒,心中疼惜,撩起衣衫,坐在沈质玉胯上。二人如此默然注视对方,天地遁去,心中一切烦忧小了。
抵死缠绵过后,姜皎轻声道:“我跟你一起死。”她一向不畏生死,但此刻是真心愿意抛却一切,和沈质玉一同赴死。
沈质玉回头来望姜皎,心中又是一阵蚀骨之痛,只想:“嗯,她不要天边月,不要云间雪,她要我这样一个愿望。”
二人缠绵颇久,姜皎身上疲累酸痛,说完这句话,便感到沉沉睡意袭来,沈质玉吻了吻她嘴唇,又为姜皎穿上里衣,默默注视她眉眼良久,方一同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姜皎蓦地从梦中惊醒,望向窗外,仍是夜凉如水,星辰伶仃。她心头一阵惊惶,连忙坐起身来,连衣裳也来不及穿了,只披着一件薄衫,便往外奔去。
却见净庐中寂若死灰,连一盏灯也无。其时天心月圆,华枝春满,姜皎在空空长廊急奔,鞋也跑掉了一只。
姜皎站在长廊尽头大喊:“沈质玉!姜翳!”却无一人回应。正自着急惊慌之际,忽地净庐大门洞开,门外灯火通明,一辆马车正等在外头。贺缺站在门口,对姜皎道:“姜姑娘。”
姜皎走上前去,方见马车旁还有几名铁骑立着,轻声道:“这是做什么?”
贺缺始终微低着头,瞧不清神情,只道:“少主请姑娘上马车。”
姜皎时而心开七窍,时而愚钝冥顽,此时仍不解其意,道:“去哪里?”她说出这话之时,声音颤抖沙哑,竟似欲哭。
贺缺道:“净庐不宁,少主请您……”
姜皎心中一痛,想道:“他是要带我走。”忙道:“他去哪了?”
贺缺道:“姑娘先行上路,少主就来。”
姜皎道:“姜翳呢?”
贺缺沉吟片刻,才道:“姜公子已到了安全之地。”
姜皎道:“那么七娘呢?”
贺缺这才抬起头来,道:“姑娘挂念太多,莫忘了自己。”他声线古怪奇异,姜皎从未听过贺缺这般说话,心中只想:“沈质玉是去和沈魁山说,他要走了。如果沈魁山不愿意,那么我刀山火海也要去救他出来。”她武功并不高明,亦无过人才智,唯有孤勇在怀。
如此打定主意,姜皎便跃至马车之上,进了车厢。贺缺仍立在净庐外,略低着头,目送马车去了。姜皎心知贺缺是沈质玉心腹,眼下正是需要他的时候。
马车趁着夜色往前奔驰,颠簸声中,姜皎环抱双臂,渐感困倦寒冷,但马车中什么暖身物事也没有,姜皎只得靠近角落,蜷缩一团,就此睡了。姜皎如此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久,再抬起头来时,已出了南京城。她心中不安,想道:“我不如就此跳下车去,是死是活,总不是留沈质玉一个人。”姜皎撑起肩来,却见窗外几名铁骑始终紧贴马车,全无可趁之机。如此思索一会儿,竟又感到四肢酸软无力,倒在榻上,绵绵睡去。
姜皎再醒来之时,竟已过了一整个白天。不知何时,自己已从马车上到了船上。大船在运河中缓行,河水如墨,拍击船身,只余一股诡寂。姜皎坐起身来,便感到头疼欲裂,几欲作呕,心道:“我是不知何时给人下了迷药!”她双腿软胀,只得在船舱中坐着往前挪动,仔细去听外头动静。却说船外只有阵阵波涛翻滚之声,却无一人说话动作。姜皎心中不由得着急,却又无可奈何,不过一会儿,药劲又发,姜皎又倒在舱中。
再醒来之时,晨光渐至,姜皎已出了大船,一人正抱着她往前行进。姜皎感到腰后双手冷硬非常,迷蒙之间便见是一周身穿着盔甲的铁骑军。姜皎身上无力,转头去看前路,却见一面朱红色高墙,参天一般气派,走得愈近,愈要向人倾倒而来。高墙之外,春色如许。姜皎忽地福至心灵,心道:“嗯,爹爹曾经教过我,这是‘春树绕宫墙,宫莺啭曙光。’”
还是微博 醉步小吒;李鸳的死是在第五十二章空雪之四里,姜皎和沈质玉从小崇灵寺回来的路上,姜皎发了一场高烧,碰到李鸳的送葬队伍来着,可能我写得不明显。李鸳是怎么死的前面也都有线索的,可以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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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夜奔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