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皎出手来杀楚鸾，手中匕首割过楚鸾脖颈，薛停云趁她不备，越至姜皎身后，手刀劈中姜皎肩颈。姜皎随即晕倒，匕首只在楚鸾项中划出一道血痕。
薛停云将扶着姜皎，楚鸾便连忙转过身来，摁着腰间伤处，弯下腰来，伸手扯下姜皎面上经幡，去摸她模样。
薛停云道：“殿下伤势不轻，应当尽快医治。”
楚鸾直起身来，冷笑一声，断续道：“死不了，可惜我现在看不见，否则我非一刀一刀杀这尼姑。”
薛停云见他面无血色，只眼中射出光来，即知楚鸾起了杀心，于是将姜皎往一旁放下，拿出信号，往空中释出。便见空中五彩烟火乍起，南京城中的锦衣卫见此信号，立时会往此处来寻楚鸾。
薛停云道：“殿下，我背你出去。”
楚鸾挥手堪堪避过，已然因失血过多而精神不振。又听他不耐道：“不用，你把这尼姑带着。”
薛停云低下头来，心中一番思索，暗自打算如何为姜皎脱险。
正是这时，楚鸾缓缓坐下，躺在一旁大石上，蜷起身来，轻声道：“这尼姑……多少年纪？”
薛停云沉吟一会，还未回答，楚鸾又道：“怎么？看不出来？”
薛停云道：“十七八岁……”
楚鸾点点头，又道：“是美是丑？”
薛停云又顿了顿，道：“属下不知……”
楚鸾哼道：“是，你知道什么？天香国色……你柳下惠也坐怀不乱……”转而又道：“是美是丑也不要紧，她捅我一刀，我就捅她十刀……她伤我眼睛，我就挖出她眼珠来……”说着面露笑颜，渐感体力不支，抱着双臂，沉沉昏睡过去。
薛停云见楚鸾昏迷，连忙将他架起，往山下走去。众多锦衣卫果然已赶到山下，见楚鸾负伤，不省人事，尽皆大骇，手忙脚乱将楚鸾扶上马车，离了大崇灵寺。
薛停云将楚鸾送至安稳处后，趁乱奔回大崇灵寺后山，果然已不见姜皎踪迹。
薛停云摇摇头，便往回走。又走了几步，却见一人正在前头急奔，正是姜皎。只因后山坎坷陡峭，草木横生，加之姜皎头脑昏沉，难辨方位，尤是仍徘徊不前。
薛停云走上前去，拍了拍姜皎肩头，却见姜皎转过头来，双目含泪，哀艳似鬼。姜皎见了薛停云，旋即出掌相击。姜皎身姿矢矫灵动，霎时连进数招。薛停云一时不备，连退几步，只以绣春刀格挡。姜皎向鱼贞所学之功夫无形无招，全由拟照毒蛛毒蛇动作生发而来，是以凶狠毒辣。
只见她一手握匕首，一手作刀，掌中生风，嗤嗤嗤连进数招。姜皎心中气苦，招式更添凌厉。薛停云心中既惊又喜，绣春刀尚未出鞘，挡在姜皎手背上，发出皮肉与精铁撞击的闷声。
姜皎见他不出手，只当自己玩笑，心道：“你瞧不起我。”于是咬紧嘴唇，双足一点，身子向后撤去，似飞箭离弓。姜皎在空中翩然一转，右脚刺处，正往薛停云面中踢去。
薛停云见她黑色衣衫虽姜皎辗转腾挪之间飘飘舞动，唇红齿白，双眸黑亮，真似这深山老林之中一百年艳鬼，心中一荡，有心和她较量一番。薛停云伸出左掌，凌空劈开，转手握住姜皎脚腕。薛停云只使出一半力气，一双大手便似铁箍一般，铸在姜皎足踝。
姜皎怒道：“你不要以为你救过我，我就多么感激你！”
薛停云松开手来，姜皎反身弹开，落在地上，又道：“你这狗贼的走狗！”
薛停云却不生气，只道：“你功夫在哪里学的？”
姜皎伸出双掌，以掌变爪，破空钩出，至往薛停云双眼而去。薛停云转身避过，伸出绣春刀，往前回揽，架在姜皎纤细脖颈之上。
姜皎道：“杀不杀？不杀再来。”
薛停云收回绣春刀，笑意转瞬即逝，又以刀鞘指着姜皎，示意她往前再斗。
姜皎分花拂柳一般，双掌齐出，疾向薛停云胸前刺去。薛停云肩臂微沉，自姜皎双臂下穿过，将她举在空中。姜皎一时无处着落，凌空一踩，一个鹞子翻身，转自薛停云面前，又双腿伸出，缠在薛停云腰上。
二人四目相对，各怀不同心思。姜皎今日功败垂成，恨不得就此死了，此时见了薛停云这罪魁祸首，正是气极，于是伸手给了薛停云一个耳光。这耳光清爽脆辣，只薛停云久经风霜，一时竟红也不红。
薛停云与姜皎时隔数年再见，见她生气勃勃，自是毫不在意这小小一个耳光，只是他一向面色凝重，悲喜皆难以辨察。
姜皎扇了薛停云一掌，见他眼神奇异，好生古怪，双手又遽然飞出，兔起鹘落之间插在薛停云双肩，随即双腿后撤，十指指尖已然见血。
薛停云不意姜皎出手邪毒至此，此刻也抖擞精神，认真对待，有意教姜皎服软。姜皎见薛停云飞鱼服在空中翻飞，转眼到得她眼前，绣春刀随即脱出刀鞘，扑扑扑向她身侧刺了三刀。
姜皎连忙闪避，但实因以往只在谷中受鱼贞教导，从未真正与强敌对阵，心头不禁狂跳，又怕又喜，道：“再来。”
霎时间二人攻防之势变换，姜皎蹬过一旁一棵枯木树墩，一跃而起，险遭绣春刀刺中。薛停云手腕反花，别过绣春刀，往姜皎背心一击。姜皎旋即往前栽倒。离地毫厘之间，姜皎使了个铁板桥，站起身来，道：“再来。”于是在空中扭转身子，又跳至薛停云肩头，双腿落在他肩臂之上，伸出手来，便要往他天灵盖击落。薛停云快她一步，已握住姜皎双足，往空中扑落，霎时间便全身压住姜皎，绣春刀划过姜皎手臂，立时留红。
姜皎四肢给薛停云全然压制，薛停云又以绣春刀比住姜皎喉头，双目凝视姜皎，只听她又道：“再来。”语罢已然哽咽。
薛停云如是细细看了姜皎一会，自眉至唇，又摇摇头，站起身来，道：“你走罢。”
姜皎坐起身来，望着薛停云，道：“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你便。”说着便递出脖颈。
薛停云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姜皎双目含泪，只倔强不改，心道：“是我输了。”于是俯过身来，擦姜皎脸上的泪。
姜皎霎时转头避过，便见他虎口处那个牙印伤口仍栩栩如生，心头一痛，狠狠擦了擦脸，站起身来，道：“谢谢你！”
薛停云听她语气凶狠，全然不似道谢，心中不由好笑。又听姜皎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我是个大大的坏人，消受不了，你别对我好，反正我会杀你。”顿了顿，才道：“迟早有一天。”
薛停云道：“嗯。”
姜皎恨恨看着薛停云，等他再说，薛停云只道：“你走罢，此处离后门已经不远。”
原来二人打斗之际，薛停云已将姜皎往山下导引。姜皎见出口正在前方，又看了薛停云一眼，见他英伟高大，隐在雾中，转头便朝山下奔去。
薛停云望着姜皎身影渐远，脸颊此时竟一阵红痒。他伸出手来，抚了抚姜皎扇过那处，又摇摇头，举起绣春刀，往腹间刺了一刀。
姜皎狼狈奔回净庐，一路只见四处都是官差巡逻，只得寻那僻静处行走。如此迂回一番，到得净庐外头，又是众多锦衣卫把守。姜皎低头却见自己衣衫破败，灰头土脸，手臂仍自流血，如何能够进去？于是缓步走到低墙旁，趁众人不察，跃上房顶。
春夜犹寒，姜皎坐在屋顶，见净庐前河水潺潺，一蓑翁老者并一船立在上头，颇为萧瑟。又石桥之上，一少年正不住往远处张望，正是姜翳。姜皎心道：“他在等他姐姐，却不知他姐姐是个废物。”于是回想起今日自己如何莽撞，如何落败，又不禁落下泪来。
姜皎任由面上泪珠冷了，又转头去看净庐里，竟是歌舞升平，丝竹不绝，厅中正坐着五人，端坐正中之人锦衣华服，只是身形消瘦，一旁又有沈魁山、沈质玉、纪守恩并另一人作陪。姜皎定睛一看，这第五人正是当年楚鸾身旁之人，王俭。
此时厅中仍是梅铮几人歌舞，或因取乐之故，这曲子活泼跳脱，反衬得今夜诡谲古怪。
梅铮口中正唱：
金国有粘罕，我国有韩少保；金国有柳叶枪，我国有凤凰弓；金国有凿子箭，我国有锁子甲；金国有敲棒，我国有天灵盖。
姜皎心道：“他妈的，我也有天灵盖，只要我不死，我姜皎此生难道不能报仇！”
明天有事，不能更。谢谢收藏和地雷和营养液。梅铮的唱词来自张知甫《可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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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春杀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