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枝莳当然不敢拿顾暄翊练习憋气,他只是……太过心虚。
影卫在主人熟睡时擅自窥伺,还当场被抓包,若换做从前,林枝莳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眼下顾暄翊还能和他打趣,已经足够出乎林枝莳的意料。
也许是因为互换身体的缘故,顾暄翊对他的容忍度大了些,但这不该成为林枝莳放肆的理由。
影卫低垂着眉眼站在原地,即便顾暄翊已经提醒过他可以吸气,也几乎感受不到丝毫的呼吸。
“林枝莳。”顾暄翊不敢再逗人,连忙放轻了声音,尽可能温和的把他往后推了一点点,说:“吸气。”
影卫像一只失了灵魂的木偶,听见主人让吸气,他就使劲吸了一大口,脸色逐渐变红,顾暄翊看着他额上的青筋,又连忙道:“吐气!”
林枝莳瘪涨的腹部就又变得平缓。
顾暄翊一阵后怕。
他吐出一口浊气,看着林枝莳,说道:“林枝莳,呼吸也要教一下吗?”
影卫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过来,只余心里惴惴不安。刚刚他是真的连呼吸都忘记了,好在顾暄翊没有计较,更没有以此呵斥。
这对林枝莳来说,是一个温和的信号。
也昭示着顾暄翊大概是真的没有生他的气。
“我错了,主人。”影卫乖乖的认错,小声又不安的保证:“下次会记得的。”
他说下次会记得,可呼吸分明是本能!在什么情况下人才能忘记本能呢?顾暄翊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
但顾暄翊不觉得自己有多苛刻。
林枝莳实在是胆子太小了。
他想了想,又看向林枝莳,说:“林枝莳,放肆一点也没关系。”
影卫微长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有点意外主人可以这样宽宏大量,顾暄翊听见他小声吸气,又听见他怯怯的嗯了一声。
顾暄翊叹了口气,只好说道:“那现在可以抬一下头吗?”
影卫得到明确指令,终于把头抬了起来,顾暄翊很喜欢看他的眼睛,但林枝莳却不总是敢抬眼,往往要顾暄翊说一次,才能伸出一点点触角,然后又在某个顾暄翊不经意的瞬间,悄悄缩回去。
但这是顾暄翊的问题。
顾暄翊第一次反思自己平日的行径,是否对林枝莳太过严苛?是否对林枝莳不够耐心?是否在饲养林枝莳的过程中做出了让林枝莳害怕的举动?
没有生物会害怕自己的饲主,这是生物的本能。
但林枝莳是会压制本能的人。
顾暄翊忽然觉得有点难搞。
他想了想,又挨挨蹭蹭的往里挪了一点,把床边的位置留了出来。
“你坐下。”顾暄翊吩咐道。
林枝莳看着他的动作,想起顾暄翊刚刚说的让他放肆一点的话,难得没有惶恐的后退。
影卫的触角又慢慢伸出,试探似的一点一点的往顾暄翊给他留的位置上凑,然后……坐在了脚踏上。
顾暄翊瞪大了双眼。
“你……”顾暄翊用一种拿他没什么办法的表情,无奈道:“为什么不坐在床上?”
林枝莳抿了抿唇。
顾暄翊又问他,“是不敢吗?”
“不、不是。”林枝莳低声回道。
竟然得到了否定的回答,顾暄翊更无奈了。
“那是为什么呢?”
影卫偷偷看了顾暄翊的脸色一眼,好像在确定顾暄翊有没有在生气。顾暄翊觉得自己好像在养什么小动物,既得有耐心,还得要会斗智斗勇。
过了片刻,大概是觉得顾暄翊脸色还好,林枝莳终于开了口,说:“这个高度您会舒服些。”
“嗯?”顾暄翊愣了愣,又瞬间反应过来。
“是不想我仰着头看你吗?”
林枝莳点了点头。
顾暄翊心情复杂的看着他,林枝莳就又开始认错:“是我擅做主张,您不高兴的话——”
“我没有不高兴!”顾暄翊打断了他的话,等林枝莳那双惶惶的目光望过来,才又强调道:“林枝莳,我没有不高兴。”
林枝莳望着他,有点意外顾暄翊这样果断又坚持的说自己没有不高兴。影卫私心觉得顾暄翊是想要让他放心,但又不敢确定。
于是只好呆呆的点了点头,对顾暄翊说道:“好、好的。”
顾暄翊从床上坐起来,低头俯视,这样的角度里林枝莳像一只听话的小狗,伏在他的床边,顾暄翊有点想摸摸他的头。
可林枝莳不是小狗,顾暄翊就不能经常这样。
“林枝莳。”顾暄翊很轻的开口,问他:“你觉得,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吗?”
朋友?
影卫的神情出现了一瞬的疑惑。
“应该……应该不算的。”林枝莳小声回话,“您是我的主人。”
顾暄翊笑了笑。
“主人就不能当你的朋友了吗?”他温和的看向自己的影卫,“林枝莳,每个人都可以有很多个身份,没有人规定主人就不可以做朋友吧。”
这的确没有明文规定,林枝莳一时哑了,他想了想,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只好道:“都听您的。”
无论是什么身份,林枝莳听顾暄翊的总是没错的。
他仰着头望着顾暄翊,眼睛里不含一丝杂质,好像除了顾暄翊,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能够吸引到林枝莳的目光一样。
顾暄翊忽然觉得很不公平。
“林枝莳。”他看着自己的影卫,用同样的说辞堵回去:“这个高度会觉得不舒服吗?”
林枝莳有点受宠若惊。
他摇了摇头,说:“不会。”又道:“谢谢主人。”
林枝莳总是不太擅长面对顾暄翊的好意,会惶恐,会不安,甚至会觉得受宠若惊。
但如果顾暄翊释放恶意,他又会像一只自保的蜗牛,一边缩回壳子里,一边默默承受顾暄翊没由来的刁难。
但这两者林枝莳更怕哪个,顾暄翊分辨不出来。
林枝莳好像……很难用常人的心态来生活。无论是好意还是恶意,他都无法坦然承受。
像一柄感情丰沛但又纷繁杂乱的刀剑。
顾暄翊觉得他大概没有被爱过。
林枝莳学习能力太强,只学了怎么照顾人,但不会照顾自己。
这是顾暄翊的失误。
可顾暄翊似乎也只会被照顾,他不是一个好饲主。
但在这个府上,只有林枝莳是切切实实完完整整的属于顾暄翊的,所以顾暄翊要好好饲养林枝莳。
顾暄翊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卫,人还乖乖的维持原本的姿势跪坐在脚踏上,好像只要顾暄翊没有新的吩咐,他就能一直那样坐下去为止。
“林枝莳。”顾暄翊低声问他,带着一种虚心求教似的矜持,“如果我坐的太久,会不舒服吗?”
林枝莳点了点头。
他认真的为顾暄翊解释,“您如果长久的保持同一个姿势,可能会僵硬,身体酸麻,少爷是不是累了?腿不舒服吗?我帮您揉一揉可以吗?”
影卫跪直了身体,以一种方便帮顾暄翊揉捏的姿势等待吩咐,可顾暄翊就只是看着他,既不发号施令,也没有丝毫暗示。
林枝莳怔了怔。
他犹豫要不要再征询一下顾暄翊的意见,“少爷是很难受吗?或者……”林枝莳想到另一种可能,心情又低落下来,“或者您是想叫别人来服侍吗?”
“林枝莳,”顾暄翊终于开了口,向自己的影卫寻求答案,“既然我会不舒服,为什么你不会呢?你不会身体僵硬吗?”
脚踏比床褥要硬的多,顾暄翊不觉得林枝莳的双膝是铁做的。即便林枝莳像一根木头。
“我……”林枝莳这才反应过来顾暄翊的意思,他结巴道:“我、我没关系的。”
顾暄翊不肯轻易放过他,反问道:“为什么没关系?林枝莳,我们的身体构造不一样吗?你的双腿比我的坚硬?”
这自然不可能,这种程度的明知故问,让林枝莳觉得顾暄翊可能有点生气了。
他低低的回道:“少爷生气了吗?”
顾暄翊情绪平和,甚至称得上稳定,他摇了摇头,说:“没有,林枝莳,我只是在虚心求教。”
虚心求教。
影卫琢磨了一下这四个字的意思,依旧无法判断顾暄翊的真实指令。但他也实在找不出自己哪里做错了,想了想,只好试探着求顾暄翊能够大发慈悲指明他的错处。
“我……少爷,我、我没有骗少爷,我的确没有关系,我皮糙肉厚,没有觉得不舒服,少爷,少爷……我……”
林枝莳语无伦次的讲完话,又变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祈求的看向顾暄翊,哀哀道:“少爷,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他这样可怜,顾暄翊怎么可能再为难下去,只好叹了口气,问林枝莳,“没有不舒服,是因为没有感觉?还是觉得这感觉可以忍下去?林枝莳,你要讲实话。”
顾暄翊问的直接,林枝莳抿了抿唇,有点心虚的回话,“是可以忍下去。”
但一柄刀是不该有这样脆弱的时候的,林枝莳该无坚不摧,他羞愧的低下头,等待顾暄翊的呵斥或者责难。
但顾暄翊并没有说任何让他感到难堪的话。
他的主人,好像真的就只是想要虚心求教一样。
影卫在惴惴的等待责难的惶惶中,听见顾暄翊对他说:“以后可以不要忍吗?林枝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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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