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暄翊一直到晚上还是觉得头疼，他一直都知道在某些事上自己要做出让步，比如前程，比如婚事。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
杜绛疼他，但也说一不二，顾暄翊心里很清楚，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必定也要为此付出点什么。
这门婚事他可以想办法搅了，但下一桩呢？杜绛可以容许他胡闹几次？
这会儿还没到酉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顾暄翊看了眼窗外，忽然站了起来，对林枝莳说道：
“晚膳我去回澜院用，你悄悄去一趟春悦楼，问问刘澎从前他去京城探亲时有没有听说过李祈这个人，顺便打听一下他是不是真的祖籍在兰呈。”
林枝莳听完，应了声是。
他才要走，顾暄翊又想起来点什么，叮嘱道：
“要是他那儿有别人，你就直接回来。”
顾暄翊说这话时面带犹豫，脸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大概也是不想让林枝莳跟那位对上。
林枝莳瞬间想起了杜绛说的话，杜绛说，刘澎房里的人是二皇子，他们不能得罪。
“少爷……”林枝莳迟疑道，“要属下去京城打听一下吗？不会耽误太久，几日就行。”
林枝莳去打听，既可以保证消息足够真实，也不必麻烦任何人从而带来隐患。
但——
顾暄翊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说：“你功夫好脚程快当然没问题，但晚上怎么办？”
林枝莳张了张嘴，有点垂头丧气。他刚刚忘记了他们现在共用身体，他可以日夜兼程，顾暄翊不行。
“对不起，主人。”林枝莳低头认错，顾暄翊摸了摸他的脑袋。
“没事，”顾暄翊说：“你去春悦楼问刘澎吧，要是问不出来再想别的办法，总之不让这门婚事不能太早就成。”
至少也要等到他和林枝莳身体恢复了以后。
即便顾暄翊心甘情愿要成亲，他也不愿意洞房花烛的是林枝莳。
那算什么？
算什么？
林枝莳听令出去，顾暄翊却来来回回的静不下心。他现在才算是彻底理解了白天东卫说的话，现在的确不是给林枝莳成亲的好时机！
不然成亲后该怎么办？他又要怎么解释？
“东卫！”
想到这儿顾暄翊朝外吼了一声，东卫听见动静立时跑了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少爷哪儿不舒服？”
顾暄翊看他一眼，问道：“林枝莳的事儿，你同柏掌柜说了吗？”
东卫还以为是顾暄翊又怎么了，急匆匆的进来，没想到竟然是问他林枝莳！
林枝莳的婚事在他家少爷这里这么重要？
“还没呢，”东卫有点无语，说道：“少爷很急的话我现在就去铺子里跟柏掌柜交待一声，让他明早来跟您回话？”
“不用了，没说正好，叫柏掌柜歇一歇，不必管这些事了。”
东卫不明白这又是搞哪一出，他眨了眨眼，说：“少爷改主意了？”
顾暄翊点了点头，“嗯。”
东卫觉得奇怪，问他，“少爷怎么又改主意了？那……”他试探道：“外间的小榻还按照您开始交待的，挑一张大的？”
顾暄翊想了想，补充道：“再叫人多备些褥子，不然硌的腰酸。”
东卫：“……”
东卫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他小心问道：“少爷……有时候也会在外间休息吗？”
顾暄翊：“自然。”
他和林枝莳换过来的时候肯定要用！这毋庸置疑。
东卫恍恍惚惚的。
“那、那少爷……您、我、要先叫人教教林侍卫规矩吗？”
顾暄翊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睡觉而已，要教什么规矩？”
况且他在外间的时候林枝莳必定在里间，总不能只让他睡，要林枝莳在床前瞪着眼睛？
这也忒吓人。
但他讲话实在太自然，东卫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该回什么，半晌才结结巴巴的点了点头，哦了几声。
顾暄翊觉得他今晚有点蠢。
想了想，又嘱咐他道：“这事不要跟外祖父讲。”
杜绛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万一发现了他们互换身体的事，指不定要怎么处理这件事，顾暄翊不想徒增意外。
东卫心情复杂的点点头，说：“少爷放心。”
这种事就算顾暄翊不交待，他也不敢乱说。万一被人知道了，顾暄翊是不会怎么样，他估计逃不了一顿打。
东卫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少爷，您从前不是讨厌林侍卫吗？”
人总不能无缘无故就开始喜爱，顾暄翊也不是那种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的人！更何况对象还是林枝莳。
东卫仔细回想了一下从前顾暄翊都是怎么对人家的，不是罚跪就是找茬，总之是没给过好脸色，这脑子进了一次水，变化竟然这么大？
不可思议。
实在是不可思议！
顾暄翊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现在对林枝莳到底是什么态度，有时候看到林枝莳还是会很烦，但更多时候看见林枝莳被欺负心里就觉得窝火。
林枝莳是他的人，怎么能叫别人随意欺负？
哪怕是一件没用的物件，也得顾暄翊扔掉了，别人才能去踩一脚！
“我是不喜欢，”顾暄翊脸色微沉，手指捏着一颗珠子，用力道：“但不喜欢就不能对他好一点了？”
“……”东卫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没敢触顾暄翊的霉头，违心道：“少爷善心。”
*
林枝莳压着戌时之前赶了回来。
他快速走进屋子，看见顾暄翊好好的坐在床上才松了口气。
“少爷，”林枝莳轻声喊道：“我打听好了。”
顾暄翊觉得他似乎有点累，眯了眯眼，瞧见林枝莳额头上出了点汗，“怎么这么急，出事了？”
林枝莳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说：“没有，很顺利，少爷放心。”
他说完又矮下身子回话，说：“少爷，我问过刘少爷了，刘少爷说——”
“林枝莳！”顾暄翊沉着声音打断他，“我问你什么？”
林枝莳顿住了。
他很怕顾暄翊这样的语气，这昭示着他可能要迎来怒火，林枝莳小心的抬头看了顾暄翊一眼，仔细回想顾暄翊刚刚说了什么。
可他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
顾暄翊刚刚就同他讲了一句话，问他有没有出事，但林枝莳也已经回答了。
“少爷，我……”
顾暄翊打断他，没什么表情的问道：“你什么？林枝莳，我给你规定必须要什么时辰赶回来吗？”
林枝莳摇了摇头，但他好像有点明白顾暄翊在生什么气了。
“那你急什么呢？”顾暄翊说：“后边有人追你？”
林枝莳老老实实的低下头，说：“没有。”
他说完不等顾暄翊又问，便主动说道：“少爷别生气，刚刚是属下错了。”
顾暄翊看着他，说：“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林枝莳张了张嘴，小心道：“嗯……属下、属下不该这么急匆匆的，万一叫人瞧见该疑心了。”
顾暄翊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外间，说：“回你床上躺着去。”
“少爷？”林枝莳惊讶的抬起眼，他还没回完话，还没告诉顾暄翊刘澎说了什么，顾暄翊怎么就叫他休息去了？
顾暄翊似是忍不了了，见他不出去，就自己从床上下来，然后蹭蹭的跑去了外间。
林枝莳目瞪口呆。
他反应过来立刻想要追出去请罪，可还没走几步，身子突然歪了一下，脚下也好像忽然失了力道。
林枝莳脑袋嗡了一声，再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刚刚路过外间时看到的那张大床上。
这时顾暄翊也一瘸一拐的从里间出来，他顶着林枝莳的小脸，不大高兴的盯着林枝莳，说：“林枝莳，你又把自己弄伤了。”
林枝莳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少爷，”他轻轻扶着顾暄翊，愧疚的解释道：“好像刚刚崴到脚了，少爷忍一忍，我帮您揉揉就好了。”
顾暄翊被他扶到床上，脸色仍旧很不好，他皱着眉头坐在东卫晚间时候才叫人安置好的软褥子上，看林枝莳帮他把鞋子脱了下来。
“你怎么整天毛毛躁躁的，”顾暄翊不大高兴，又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说：“风尘仆仆的。”
林枝莳轻轻揉着顾暄翊脚上发青的地方，心下有点愧疚。虽然他猜测刚刚头晕可能是因为换身体的缘故，但顾暄翊的确为此承受了他的痛苦。
“对不起，少爷，”林枝莳低声道歉，“以后我会小心的。”
他说完顿了下，又同顾暄翊保证：“下次我把自己整理干净再来见您。”
影卫这样听话，即便顾暄翊恶劣，此刻也萌生出了些不该有的愧疚。
他小声嘟囔，“谁怪你了。”
林枝莳抬起眼，顾暄翊就盯着他。
“林枝莳。”顾暄翊说道：“你……”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你想过成亲的事吗？”
林枝莳愣了下。
顾暄翊就又闭嘴了。
“没什么。”顾暄翊偏过眼，不自在的说：“随便问问，不想说也没事。”
他说完就想把脚收回来，但还没动作，脚腕就被林枝莳握住了。
“少爷，”林枝莳轻声说道：“您是问东卫有没有找过我吗？”
顾暄翊呼吸一滞。
林枝莳低垂着眉眼继续道：“我……我会去学规矩的。”
“少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