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在外面也发现了异样,正想中断阵法,孟婆带着明空一下子推门而入,孟婆见此立马让明空坐到早已画好的另一座法阵中,此时只能借助明空的魂力,才能助谢辞渡过难关,同时使出朗源研究好的解咒,将神农令彻底从明空身体里剥离出来。
整整一夜过去,他们的情况才堪堪稳定,神农令终于被剥离了出来,此刻就被孟婆揣在怀里,除了秦若之外,其余几人都疲乏得很,渐渐昏睡过去。秦若将沐枫抱起来,把她放在里屋的床上,轻轻盖上了被子,其他人也被秦若妥善安置,然后在四周布满结界。
做完这一切善后工作,秦若才终于放心的休息了一会儿。
天色渐晚,屋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更是人声鼎沸,几人都渐渐醒了过来,沐枫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窗户,只见凉州城一派欢欣雀跃,四面八方都挂起了花灯,街边摆满了各种小摊儿,远处好像还有几座戏台,鞭炮声、叫卖声和人们欢笑的声音洋溢在整座凉州城中,街上人推人人挤人,还有一辆花车在游街。
“哎哎哎,那位小兄弟,这是发生什么了?”谢辞从窗户伸出头,冲着街边的人喊道。
那人也扭过头来,笑得喜气洋洋,冲着谢辞他们喊道:“你们真傻,这都不知道,咱打了一场大胜仗!西北十九州都被夺回来了!防线前插到了通天峡!恢复了百年前的格局!太子殿下更是御驾亲征,连那回猡鞑子的头子都亲自来投降!”
沐枫眉头一皱,喊道:“咱们这边伤亡如何啊?”
“我怎么知道?听说确实是死了几个将军还有一些兵,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他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咱这次可是大获全胜!你们几个晦不晦气啊!非得大喜日子聊死人?”那人一脸不快地冲他们喊道,然后就迅速跟着人群离开了。
谢辞脸色惨白,还没听完便立马冲了出去,秦若站在窗边无奈一笑,说:“死伤不过半日,便已经成了这些人口中的晦气了,真可笑。”
谢辞身体还很虚弱,脑海中一边回放着神农当年的往事,一边逆着人流想去找赵妘,脑子一时还不太清楚,就被人流冲到了不知什么地方,他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这么多人在场,他一把划开手指,在自身衣服上画了阵,紧接着就被传送到了远离人群的伤兵营。
这一次施法更是让他的身体状态雪上加霜,魂体越来越不稳定,眼前也变得模糊起来,他看向远处的乱葬岗,迟疑半晌,却不敢靠近,他口中念念有词,踉踉跄跄走向营内,却被守营的士兵拦了下来,他拼命向前挤,却被那士兵一脚踢翻。
“妈的,这都什么东西!竟敢来这儿胡闹,兄弟们,给我打!”说着几名士兵围了过来,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谢辞此时身体正虚弱,一时招架不过来,只能蜷缩起来,突然听得一声急喝:“住手!”
几名士兵立马停下来,还把他架了起来,为首的人小心翼翼说道:“将军,此人硬闯伤兵营,我们也是职责所在啊!”
谢辞听到那声音,转头向那方向看去,只一眼,谢辞便一下子绷不住,竟笑着哭了出来,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只当他疯了连忙走开了。
南边是浮尸遍野的乱葬岗,北边是哀鸿遍野的伤兵营,如今他们二人之间隔着的,不是从西北到京都的鸿沟千里,也不是中山国到西山国的路途万里,更不是一生一死,不过仅仅几米,谢辞往前再走两步就可以把她揽入怀里,可他却不敢。
他怕这只是悲痛之下产生的幻觉,他怕他一伸手,赵妘就再一次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他哭得快要失声,整个人直不起腰来,摇摇晃晃好似要倒下,赵妘心疼得很,疾走两步,一下子撞入他怀里,头靠在他胸前,双臂环住他的腰,将他撑了起来。
谢辞下意识回抱赵妘,脑中依旧一片混沌,多年游走在人鬼两界,他现在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人还是鬼,谢辞的头埋在赵妘的肩上,双臂越抱越紧,也不顾那铠甲抱起来有多咯手,赵妘有些喘不过气来,但依然轻声安抚:“阿辞,你别怕,我好好的,我没出事儿。”
谢辞浑身好像过了电一般,整个人僵住了,反应过来后却抱得更紧了,泪水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赵妘知道他难受什么,但她眼下也没办法,只能微微叹一口气,有些委屈地说:“阿辞,我好疼啊……”
谢辞连忙放开她,说:“对不起,是我抱得太紧了吗?”
赵妘难得露出小女儿心性,只见她重重点了两下头,有些娇嗔地说:“对啊!都怪你。”
“将军!今日庆功宴,太子殿下请您务必到场。”一个小兵突然跑过来,两人都脸色有些幽怨地看着他。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赵妘回道。
赵妘看着谢辞愁容满面,自己虽然也疲惫得很,但轻声笑了出来,好似在安慰他一般,说:“那就随我走一趟吧!”
“这一仗,情况如何?”谢辞闷闷地问道。
赵妘笑着说:“我集合了五处守备军,除此之外还调来了谢家的北疆驻军,现如今算是你侄孙在当家,他们日夜兼程,很早便埋伏到了原本西北十九州的附近,我们前段时间一直在避战示弱,更是放任我军衰弱的留言传出,昨日太子殿下前来劳军,我故意大举抽走山清关的兵力回缩到凉州城,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好机会。”
赵妘望着山下游街的金车,说:“太子殿下既然到了,对回猡鞑子来说,若是能活擒太子冯越,那进可入关,退可谈判,再加上山清关守备松懈,这么大一块儿肥肉就在嘴边,不怕他们不动心,也不亏我演了这一个多月的戏,果然他们不出我所料,昨夜率部奇袭我山清关,正掉入我们的圈套,一击即中,我们将他们逼退到通天峡以西,现在回猡鞑子的有生力量还不足三成。”
“你知道吗?”赵妘的眼睛里亮晶晶的,说:“最可喜的就是我们终于夺回了西北十九州!他们再无可屯田之所,我们也有了我们的跑马场,能在我死……”
说到这里赵妘才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不再说话了,谢辞牵起赵妘的手,然后把怀中的小骨哨放在了她手上,有些埋怨地说:“上一世我本来想把它当做你的生辰礼,结果我刚一进城就遇刺了,好不容易醒过来,你又……”
赵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又不知道,你也不早说。”
“拿着吧。”
赵妘和谢辞一边往山下走,一边吹起了那只骨哨,只可惜做得实在粗糙,声音凄厉了起来。
今日大胜,为表与民同庆,并未在府内设宴,而是找了一块儿露天的广场,赵妘和谢辞一起坐在外围,这天渐渐冷了下来,旁边的火堆烧的很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赵妘也许久没这么放松了,她也不管旁人的目光,轻轻靠在谢辞怀里。
如今天色已晚,宴席之中请了南曲班子来唱曲儿,身旁的火苗照得赵妘脸上红彤彤的,但也掩盖不住她满脸的倦容,赵妘将骨哨握在手心,小声地问:“她唱得好听吗?”
“没你好听。”谢辞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
赵妘轻笑,说:“你又没听过,怎么知道?当日你说,若是我唱,你会好得更快,那我今日唱首曲子给你听可好?”
谢辞又抱紧了一点赵妘,轻声嗯了一下,赵妘用了极小的声音,估计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也有可能是赵妘没多少力气了,一首婉转的小调便游荡在这天地间。
“雪渺渺,风烟惹人老”
在这歌声中,谢辞没来由得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年仅五岁的赵妘缩在房间里,哭着说:“爹爹不要我了吗?为什么把我丢在你家。”
谢辞掰了一块儿枣泥酥,送到赵妘嘴边,说:“阿妘,驻守四方的大将若是无家人留在京都,那走在外面的每一步都可能是死路。”
“长忆年少恣意,打马射雕”
“今入我白山书塾,为我程门学子,自该勤学好问,勉励成才,手握三尺书,胸怀八方事,正气清心,匡扶天下。”先生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毛笔,沾上点点朱砂,在新入学的几名学子的眉心上点了一颗红痣。
谢辞指着自己的眉心向赵妘炫耀自己的痣点的比她圆。
“雨飘飘,雁儿想还朝”
赵妘翻身上马,就要冲出昌平侯府,谢辞一身素衣挡在府门前,一脸凝重,赵妘也停在了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四目相对。
谢辞率先开口:“阿妘,我知道你担心赵伯父,但你若是真的跑了,怕是真的会把圣上得罪了。”
赵妘一脸落寞,说:“阿辞,西北战事吃紧,风沙苦寒之地,我爹爹已经三个月未寄一封家书了,我必须去看看,就算是死,也得跟我爹爹死在一起”
西北的雁想回家,他怕是拦不住了,这一去,就算赵妘救下了节节败退的赵家军,但私自出京,赵氏父女死局已定。
“奈何身陷囹圄,只盼来朝。”
刚才下山的时候,赵妘看着山下游街的金车,说:“当晚西王母找到我的时候,带了孟婆汤的解药,可当时西北边陲快被回猡鞑子捅穿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赵妘转身看着谢辞,笑得一脸释然,说:“我用尽了这四十年的学识,布局十余载,最后又费尽周折请太子殿下亲临督战,不仅是为了取胜,更是因为我听说咱们这位太子爷贤名远扬,或许是个可堪托付的,我想让他看着我们是如何浴血搏杀,忠心为国,等他来日继位,想必也会善待他们,如今这西北边陲有了可守之将,四方安定,我也就放心了!”
赵妘歌声渐渐微弱,骨哨“叮”的一声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