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妘将东西接了过来,信封上赫然写着——肃平城守备军。
孙琪进帐之前便听说了今日被偷袭的惨状,进来后更是见众将领都有伤,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声,然后对赵妘说:“将军,您一直说让我们别主动出击,一会儿保存实力,一会儿又示弱,您到底什么意思啊!这要是再示弱下去,也别示弱了,直接投降得了。”
赵妘一眼刀看过去,孙琪愤愤地闭上了嘴,赵妘将信收好,说:“这些天来,打得窝囊,一直让你们示弱,示弱,想必各位也打得不舒服,只是这打仗并不光靠蛮力,更靠智慧,放心吧,如今五处守备军都已秘密赶往山清关,不出三日便能埋伏到位,会有让各位打场痛快仗的时候,至于现在,暂且忍忍吧。”
有一个白发苍苍,瘦得像麻杆儿一样的老头颤颤巍巍地说:“将军一方面说要和谈,不能老是打仗,一方面又秘密集结守备军,好似要准备进攻,老臣实在是看不懂了。”
赵妘轻笑一声,说:“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们日后就会知道了,今日天色已晚,各位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有贵人来。”
众将领行礼后便退下了。
山洞里神农族人此刻都在休息,沐枫将朗源给的枉死城地图和地上地图铺在地上,沐枫对着地图略施法术,随即掌面向上,手指轻轻一抬,两幅地图中的线条便从纸上升起,在空中组成一张金色和一张蓝色的地图,打了一个响指,两张地图便重合到了一起,紧接着沐枫双手向外拉开,地图瞬间被拉大浮现在三人的眼前。
沐枫指着那副地图说:“在中山国,共有537座枉死城,其中123座阵法缺失,现如今已经成了荒漠,再无可用,还有79座枉死城塌陷,导致了结界被撕开,这也是我们之前被吸进来的原因之一,剩下还有效力的枉死城以原先神农部落为中心,分布在东西南三个方向。”
“而这里,”沐枫走上前去指着两个地方,说:“是阵眼,枉死城结界是双眼环阵,当年中山国以神农部落为尊,为表尊重,枉死城修建时便在部落的东西两个方向设置了两个阵眼,我看这两张图重合,才发现越靠近阵眼,传送的随机性就越强,估计是受阵法的影响。”
沐枫看着那地图抿抿嘴,转而对朗源说:“我姑姑这两天怎么想的?”
“孟婆大人说,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广撒网,直到我们族人有一队可以触碰到神农部落的结界,然后在结界上覆盖设下传送结界,这样才能保证后续顺利进行。”
沐枫和秦若对视一眼,沐枫点点头,说:“现在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你回去跟姑姑说,最好的时机便是五日后的泰山祭。”
众所周知,五百年前,不周山作为天柱被撞断,神界坍塌,灵气倾斜汇聚在不周山剩下的残垣中,神陨落后神魂受神界吸引,会自然聚集在这里,这里也就成了天神的魂归之所,被后世称为——泰山。
神界每年都要举办一次大型祭祀仪式,被称为——泰山祭,东山国的祭祀与泰山祭非同一时间,又为避免人多拥挤,所以每次泰山祭东山国的神官并不参加,只抽取少量神官负责接待,主要到场的是其他四国的高阶神官,每位神官只允许带一位随从。
因为神农众人亡魂被超度时,一定会在泰山造成不寻常的灵力波动,也就只有大量神官在场,才能掩盖这场神力波动。
沐枫点点头,紧接着对朗源说:“等你们回去,通知所有人加快速度,务必在五日内完成所有任务,成败在此一举。”
朗源也点点头,秦若往洞穴里瞟了一眼,然后说:“你们抓紧时间休息,咱们尽早回去,我还得向泰山府君传信问一问浮游的事情。”
第二日,沐枫和秦若刚从枉死城中出来,远远便能看见一队车马已经接近凉州城,黑压压的军队在前后压队,少说也有上千士兵,而中部则是皇家仪仗,足有六十多匹马,气势浩荡。
凉王和赵妘则在城门外迎接,秦若和沐枫看着这一幕,只见沐枫突然脸色一变,她拉了拉秦若的衣袖说:“你看赵妘。”
秦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有些愣怔,说:“怎么会这样?昨天我看着还正常,怎么今天突然?”
秦若和沐枫对视一眼,两人便已心知肚明,沐枫将袖口里的小马坠拿出来,说:“你还记得谢辞说他将西山国的孟婆汤灌给了赵妘吗?现在看来,估计那孟婆汤也是失效的,之前有锁灵戒镇着,我们看不清,现在锁灵戒已毁,便能看到她……”
“大限将至。”秦若淡淡地回道。
沐枫把小马坠提起来,说:“上次光顾着听谢辞讲故事了,也没赶上问,这次既然赵妘应该记得前世,我想我得去问一下,你若是着急,就先回东山国吧,我在此地不会乱跑给你们添麻烦的。”
“无妨,我已经传信给泰山府君了,正好泰山祭就在五天后,他现在正在彻查东山国所有异常的灵力波动。”秦若说:“等天色将晚咱们就去问吧。”
其实结合这段时间的信息,二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还需要去印证一番罢了
天色将晚,太子殿下的欢迎仪式也结束了,赵妘刚回房便发现秦若和沐枫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赵妘有些惊讶,说:“二位怎么突然到访?”
沐枫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拿出了小马坠,说:“还请将军看看这个,眼熟吗?”
赵妘并未卸甲,径直走了过来,仔细看了一眼,然后说:“这是什么东西啊?我从未见过。”
“这一世你当然没有见过了。”沐枫笑了笑,随即直直地看着赵妘的眼睛,说:“锁灵戒已经碎了,我想你应该明白,现在你的命已经藏不住了,孟婆汤是失效的,你明明什么都记得不是吗?”
赵妘神色不明地看着他们俩,然后轻轻坐下来,身子向后一靠,说:“这小马坠是我父亲给我的,当年他得到了一块儿好玉,便让人打了出来送给我做生辰礼,这玉,你们是在哪儿找到的?”
沐枫只说:“当年你们兵败之后,你身上的这块儿玉便被回猡人带走了,前段时间我在查案之时偶然所得,今日找你也不过是印证一下那罪神的证词是否可靠罢了。”
紧接着两人起身就要告辞,赵妘刚准备送他们出门,秦若突然回头,说:“你真的清楚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吗?”
赵妘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说:“我知道,不过我想问,所有神都能看出来吗?”
“放心吧,谢辞肯定看不出来,他不过是鬼官罢了。但你要知道,这一世你喝了无效的孟婆汤,而且还如此深地插手了人间的事,这种行为定会引来天劫,你这一世,恐怕会重蹈上一世的轮回,定活不过二十岁。”沐枫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赵妘淡淡地笑一笑,一脸释然,没再说什么,显然早就知道。
他们二人刚一走出来,秦若便说:“她在撒谎。”
“没错,而且距离她上一世已经有五十多年的时间,若是说她是为了保护谁而撒谎的话,那我想也就只有谢辞了。”沐枫边说边向河神府和孟婆传信。
“若这小马坠是谢辞送给她的,再结合谢辞的身世,我想我们猜的没错,二花的另外一部分残魂就在谢辞身体里,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沐枫将之前做好的小罗盘拿出来,然后说:“其实我应该更早就发现的,但是他身上并没有神农氏的气息,再加上这段时间事情发展的太快,我根本没时间往那方面想,看来当年神农令切割了大量二花的灵魂铸成了明空,而一小部分残魂就飘到了那小婴儿身上,变成了如今的谢辞。”
沐枫向着小罗盘施法,那小罗盘飘在空中轻轻转动起来,紧接着说:“谢辞魂轻,所以一旦灵力受损便会被噩梦缠身,灵魂受到波动,再加上他是神农氏的人,就很容易把我扯进他的梦里,在南山国的时候是这样,前不久在客栈里也是这样,可他已经不是二花了,他没有二花的记忆,有的只是一些若有若无的梦境。”
“所以我打算反其道而行之,把他拖进我制造的梦里来,同时再以神农氏的秘术辅之,说不定能让他恢复记忆,若是恢复不了,我就在梦中努力说服他帮我,若是说服不了,那便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毕竟时间不多了。”沐枫话音刚落,那小罗盘便停止转动,稳稳落到了沐枫手上。
事不宜迟,他们二人立马来到了谢辞住的小客栈,刚一到便迎面撞到谢辞正在往外走,沐枫连忙上去拦住他,谢辞看到沐枫也愣了一下,下意识把手里东西往后藏了藏。
沐枫笑着说:“藏啥呀?有啥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当然没有了。”谢辞笑得眉飞色舞,说:“我找到了一只很好玩的骨哨,阿妘再过几天就二十岁了,我打算送给她当生辰礼。”
沐枫一愣,看了一眼那骨哨,想必有年头了,然后又镇定地说:“大晚上的去找她?而且人家白天不是忙了一天吗?你这么晚过去会打扰她休息的吧,大晚上擅闯女子闺房,可不怎么合情理。”
谢辞听来也对,就将骨哨又放入怀中,说:“你们查完了?”
“基本结束,但还有一些疑点有待印证。”秦若冷静地说。
而此时沐枫已经绕到谢辞背后,只见她随手捏起一个法诀,食指中指并拢,往他后脖颈一点,瞬间那罗盘中所有金色丝线统统穿进谢辞体内。
谢辞顿时浑身僵直,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脑子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混沌,身体也好似在下坠一般,像是陷入云层中,全身软绵绵的,眼前也是白花花的一片,谢辞头痛欲裂,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塞入脑中。
“砰”一声谢辞穿过云层摔到了一片草丛中,紧接着浓重的烟和血腥味便灌入他的鼻腔中,此时头疼的感觉稍稍缓解,谢辞挣扎着想站起身,这才发现根本动不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就连右腿也断了。
他扒开草丛,勉力撑起身体,探头向前看,熊熊大火正无情地吞噬那座宫殿,正如他梦中的场景一般,但这次,身体的疼痛感,刺鼻的烟和血腥味都提醒着他,这梦比以往来得更加真实,他模糊地看到在燃烧的宫殿前,有几名女子正疲于奔命地往前逃,后面则跟着几个虎视眈眈的士兵,还有一群身材魁梧的士兵正在搬着什么东西往火里扔。
谢辞连忙擦擦脸上的血和泥,这才看清原来是尸体,他本想出手救下那些女子,但却无法动弹,突然西边一道蓝光飞过,将那些兽神狠狠掀翻出去,谢辞顺着蓝光来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之前在梦里出现的是秦若。
秦若将那几名女子扶起,盛怒之下,连海神剑的光芒都更亮了几分,秦若一个剑诀,只一道蓝光,十几名兽神均倒在地上,一剑封喉。
谢辞刚想喊秦若,结果突然感到侧边一阵疾风,他勉力翻滚,浑身上下撕裂一般的疼痛,他又像前几次梦到的那样,一边躲闪一边向草丛更深处连滚带爬地跑。
他逃着逃着感觉到身体凭空飘起,时间仿佛被静止一般,地上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他隐约看见浓雾里有一个人向着他走过来,他瞬间防备起来,等那人走进他才发现原来是沐枫。
谢辞一脸不解,开口道:“这是哪里?”
“这是我们的家。”沐枫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紧接着用手指在他额上一点,然后说:“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沐枫走在他前面,示意他跟上来,谢辞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消失了,而脑海里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沐枫站定之后,轻轻一挥袖,眼前的迷雾散开,面前竟是一片鸟语花香,远处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
“没事儿,你别怕,往下跳,哥接着你。”
谢辞看着声音传向的地方,只见一个小男孩儿站在墙根下,双手撑开,看着坐在墙上的小女孩儿,笑着喊道。
那小女孩儿还是有点怕,带点哭腔说:“哥,我不敢,要不咱们回去吧,被师父抓到,就死定了。”
“没事儿,师父跟大伯出去了,哥带你去看花灯去。”
那小女孩儿闭上眼,狠心往下一跳,被男孩儿稳稳接住,沐枫和谢辞就在旁边看着,两人手拉着手穿过他们俩跑开了,沐枫回头看着谢辞,谢辞则有些晃神地看着那跑开的俩小孩儿,明明那两个小孩儿与他们俩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是直觉告诉他,那就是他们俩。
沐枫刚想说什么,就看到谢辞痛呼一声,捂着头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沐枫连忙将手放在他脖颈处,将神农之力注入进去,她预料的果然没错,记忆的大量输入,他虚弱的魂体根本承受不住,眼看就要彻底崩溃,沐枫只能勉力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