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明鸪四视

“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是西山国的弃婴,我亲娘是大周人,她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我亲爹也因为娶了外族人被赶出家族,当时正值战乱,脱离了家族庇护,他也没能活下来。”

“而我就被扔在了路边,后来被我爹捡了回去,也正是因为当时襁褓上绣了‘谢辞’这个名字,我爹觉得我与他有缘,才收下我当亲儿子养的。”谢辞扭头看向沐枫,说:“这下你知道,为什么我有西山国血脉了吧。”

沐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谢辞在鬼界里待了好几天,处理着鬼神两界之间的事情,虽说他并未做过这事,但有前几任巫使留下的档案,照猫画虎还算没出太大乱子。

他一边从小鬼官那里打探,一边自己出去摸路,耗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摸到了关押赵妘的地方,只不过具体的位置特别隐蔽,他无法确认。好在这几日他与带他来鬼界的鬼官混的还不错,谢辞就装作替他分忧的样子接下了看守的职责,那鬼官也乐得清闲,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去阳间寻乐了。

谢辞又在那牢房处耐心地等了一两天,终于看到了被拖回某一间牢房的赵妘,但只是远远的一眼,谢辞根本无法确认赵妘现在情况怎么样,不过好在终于确认了具体位置,当天趁警戒松懈之时,谢辞就借职位之便偷偷溜进了监牢内部。

谢辞看着那牢房上的结印法器,拿出了刚刚从那些拖赵妘回来的鬼官身上顺的腰牌,那道门极其厚重,上面刻满了咒印,刚打开一条小缝儿一股黏腻的血腥味儿就扑鼻而来,腥得谢辞眉头一皱,下意识他张望了一下四周,然后迅速钻了进去。

那牢房只闪着昏暗的烛光,脏乱不堪,恶臭味混着血腥味充斥着整间屋子,赵妘的脖子,手腕和脚踝上都被铁链捆了起来,铁链的另一边则被钉在墙上,整个人虚弱的趴在屋子的一角,见到有人进来也一动不动,想必是疼得狠了连动都没有力气了。

谢辞急忙靠近想看看情况,他的手刚碰上赵妘的肩膀,赵妘就猛地暴起将他扑倒在地,狠狠咬上他的肩膀,嘴里还发出低沉的嘶鸣声,那架势好像要咬下一块儿肉来。

谢辞只短促的叫了一声就生生逼着自己忍住了,生怕被别人发现,他撑起手想推开她,可又不知道她身上有什么伤口,手也只能僵在半空中,紧紧握成拳。

只在这一瞬赵妘就生生扯下他肩膀上的一块儿肉然后迅速往后退,那铁链拖地声明显得有些刺耳,赵妘的后背紧紧贴住墙角,整个人变成防备姿态,谢辞来不及管自己肩膀的伤口,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妘!阿妘!你看看我!我是谢辞啊!我是谢辞!”谢辞有些着急地低声喊着,一边喊着一边往赵妘那边靠近,可赵妘却依然是一副紧绷的姿态,双手靠后撑着墙壁,好似下一秒就会弹出来。

待谢辞靠得近一点了,他却浑身一僵,伸出的手也停在半空,因为他发现原来赵妘的眼睛已经被挖掉了,而且看她如此防备的样子,估计耳朵也听不到了。

她全身上下有大大小小的红色切割伤,这个谢辞前几天看过,这是一种极其阴毒的刑罚,便是将灵魂不断地破碎切割再重新组合起来,切割痛加愈合痛可以让鬼魂日日夜夜都在受刑,丝毫不给休息的时刻。

谢辞心疼到无以复加,但看不到人也听不到声音,更是如此防备的赵妘,他也没什么办法能让她认出自己来,谢辞从身上摸出一张符来,用自己的血改动几笔,又划破手掌将整张符都用血浸满,随后眼疾手快地贴在赵妘的脚边。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快速帮赵妘恢复精气和伤口的办法应该就是活人的血气了,再加上他自己的符咒,应该能加速赵妘伤口的愈合,谢辞就这样与赵妘保持着距离,时不时放一些血在四周,陪着赵妘呆了很久才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谢辞一边利用职务之便大量派遣外出的任务,虽说有些大鬼官不将他放在眼里,但碍于神界的情面三个任务总要出去一个的,这样赵妘也能好受一点,另一边他经常钻进牢房去看她,给她放血治伤,这些天来他们两人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没说过一句话,好似达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话说谢辞的师父云鹤真人收到信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回猡部落,也准备好了接应二人,没过几天谢辞就等来了机会,孟婆汤失效导致鬼界大乱,暴乱的鬼魂和鬼官一路从奈何桥打到阎王殿,简直比人间集会还热闹。

谢辞趁着这股乱劲儿,赶忙溜进赵妘的牢房,趁赵妘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冲上前压住她,掰开她的嘴,将准备好的孟婆汤灌进了她的嘴里,孟婆汤刚碰到舌头的那一刻赵妘就安定下来,好似本能一般将它乖乖喝了个干净,整个人都变得恍惚起来。

谢辞赶紧给赵妘套了身干净衣服,将她收进了小葫芦里,随即趁乱离开了鬼界,谢辞一回到阳间就赶紧找到了师父云鹤真人,然后将装有赵妘鬼魂的小葫芦交给了自己师父,并且催促他们赶快离开回猡部落。

云鹤真人自然懂得谢辞这是想自己留下来拖住鬼界搜捕的步伐,如今之计非逼着谢辞同他们一起走,倒不如他赶紧将赵妘的鬼魂送回大周,送自己徒儿一个放心来得强。

时间紧迫,云鹤真人稍作告别,并未耽搁,连夜兼程赶回了大周,中途虽然遭遇了几次流寇兵乱,但好在谢诚也派了人在附近接应,总算是有惊无险。

“当年西山国孟婆汤失效所带来的动乱长达五六年,所以也没人有闲心再管阿妘的死活,原本我想逃走之际,神界突然派人下来看管镇守鬼界,我的身份造假自然就被发现了,他们正要处决我的时候,是西王母替我解了围,她说是她临时将我派遣过来,没来得及向别人说明,其他人虽有疑虑,也并未有什么异议。”谢辞说到这儿站了起来,沐枫和秦若顺着谢辞看的方向望过去,原来是赵妘收队要回营帐了。

谢辞低着头说:“西王母为了保护我,与我签订了契约,将我的身份彻底变成了巫使,我也曾问过她老人家为何帮我,但她只是笑笑从未回答过,又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收到了我师父寄给我的书信,阿妘已经被超度了。”

谢辞的眼神中落寞与欣喜交织着,好像还有许多话要说,但沉默了一会儿只说:“讲完了!就是这样的,她回去了,我们也回去吧!”

沐枫和秦若点点头,跟在谢辞后面往回走,沐枫和秦若对视一眼,有些话谢辞没说出口,但沐枫和秦若都明白,离开了故土,离开了兄长,离开了亲友,甚至失去了自己的活人身份,在异国他乡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一定是非常孤单,非常寂寞的。

谢辞一个人走在前头,他心中并未这么复杂的思索,只是隐约想起师父和哥哥去世的消息传来时,他一个人呆在西北大地上,那段时间的风真的有点冷呢……

中山国孟婆汤这件事暂时得到了解决,罪魁祸首梁烽也已经被捉拿归案,虽说根据其他证据来看,非法买卖功德一定还有其他神官参与,甚至隐藏着更深的阴谋,如若不然,相柳也不会横跨千里潜入神官府邸灭口。

但不管怎样,目前孟婆汤失效的原因已经找到了,沐枫和孟婆也在加紧研制解药,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次日早的会议沐枫和孟婆并未前去,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方便暗中探查,秦若将神官内部的问题按下不提,只简单交代了梁烽和相柳一干人等的罪行,会议结束后他也将案卷发往了西山国一份。

“沐小枫!出来出来!”孟婆正仔细研究着面前的草药,突然听到了裴银的声音,她一扭头看到裴银正在门边探头探脑地叫沐枫。

沐枫随意擦了一把手便往门外走去,她们俩说话声音刻意压低,孟婆也听不真切,只见一会儿严肃,一会儿又笑起来,想必是女儿家在说什么私房话,孟婆也没太在意,继续着手上的工作,没过一会儿便谈完了,裴银也向孟婆拜别后,起身回了南山国。

待裴银走后,沐枫并未直接回到屋内,而是呆呆地倚在门边,看着祁俱特意培养负责在空中巡逻的几十只明鸪鸟,此种鸟状似乌鸦,身上却有白色花纹,身形极小,与成年女子一个大拇指差不多,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而且此种鸟耳聪目明,夜能视物,极为忠诚,仿佛为了监视别人而生的一样。

这几十只明鸪鸟便能监视几千里的疆域,一旦有风吹草动便会通报上去,成为催命符一般的存在,只不过此时它们只是悠闲地盘旋在院子的上空,时不时发出婉转的鸣叫声,沐枫莫名地感受到一股久违的宁静。

“师姐!快来帮忙啊!你站在那儿干嘛?”突然沐枫听到身后传来朗源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朗源竟已经坐在她的位置上给孟婆打下手。

沐枫转身一边走进来一边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朗源专心致志地碾磨药草,然后说:“当然是那位南山君走之后来的呗,这要是让她把我抓到了,不死也得褪层皮。”

沐枫笑着坐在旁边,开始摆弄桌上一个像罗盘一样的法器,然后说:“她现在可忙得很,没工夫搭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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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饮
连载中此南非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