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枫和秦若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在一片残垣断壁中,那小神官跪在梁烽身旁声嘶力竭地呼喊,哭得泣不成声,孟婆将梁烽揽在怀里,两指紧紧按在脖子上,将汹涌澎湃的神农之力灌进梁烽的身体里,紧紧皱着眉头。
他们俩急忙飞过去,孟婆抬头与他们对视一眼,轻轻摇头,说:“太晚了。”
听到这话,梁烽狠狠咳嗽两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老郑!快!”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跪在他身旁的小神官就迅速起身,左手握住梁烽的左手腕,紧接着一咬牙掰下了他的左手小指,其余的人都震惊地望着他的举动,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此时梁烽居然笑了笑,然后就彻底闭上了眼睛。那小神官趴在梁烽的尸体上绝望低吼,难以起身。
沐枫突然感觉被人戳了一下手臂,扭头一看是裴银,裴银指着那神官攥着的小指,对沐枫说:“仔细看!”
沐枫细细一看,原来那小指已然变成了白骨,上面好像还刻着特殊的纹路,沐枫疑惑地出声,说:“这是什么?”
“结契的刻符。”秦若冷冷地开口道:“这是相柳的图腾,我知道为什么他说‘快’了。若是气绝之后在掰断,那刻符就会消失了。”
沐枫皱着眉,这刻符她自然是知道,但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做法了,那时神界动荡,神官间相互侵压,弱势神官就会向大神官祈求庇护,为表臣服,那时就会在一块骨头上刻上属于对方的图腾。
“结契刻符现在还有吗?”裴银也是疑惑的很,她只在书上见过。
秦若冷笑一声,说:“相柳个老不死的,往别人骨头上刻图腾的恶心手段,他可最喜欢了。”
孟婆把梁烽交给那个小神官,也站起身来,说:“现在怎么办?这人已经没气了,更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祁俱和定川河主去其他地方了,这烂摊子该怎么收拾?”
秦若冲着那小神官说:“你叫什么名字?是你吗?”
那小神官正哭得忘我,根本听不清,沐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叫什么名字?”
“郑,郑岩。”郑岩有些口齿不清地回道。
秦若又重复了一遍,说:“是你吗?”
郑岩点点头,说:“是我。”
“好,把你家将军带上,去我房间。”秦若接着转头对其他人说:“大半夜惊扰了,此人我先带回去好好看管,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至于其他事,等他们回来再说。”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就陆续回去了,梁烽身量高大,郑岩也身受重伤,仅凭他一人难以移动,沐枫上前搀扶着梁烽,轻轻对郑岩说:“别怕,我帮你。”
郑岩忙不迭地点着头,本已止住的泪水又盈满了眼眶,沐枫赶紧扯出手帕递给他,说:“别哭了。”
郑岩倔强地没有接手帕,沐枫看着他也就十几岁的模样,倔起来的样子像头小牛,只是眼泪不争气地掉落下来,喃喃自语道:“都怪我!将军要不是为了救我……”
“别这么说!相柳本就是冲着梁烽来的,你不必太过自责。”秦若的声音传过来,虽然听起来没什么感情,但莫名的令人安心。
刚把郑岩安排到里屋,沐枫一出来就看到孟婆在与秦若交谈,一时有些惊讶,下意识四处找了找,秦若了然地说:“放心,没有别人,我只传音给了孟婆大人,主要是想聊一下神农禁术的事情。”
沐枫一时愣住,秦若没有叫裴银来是为了保护她的神农身份,虽说裴银早就知道了,但秦若如此替她着想实属不易,沐枫自然是心存感激的。
孟婆有些愣住,看了沐枫一眼,沐枫点点头,孟婆又看了秦若一眼,但也没有多问,只是说:“什么神农禁术?”
“姑,姑姑,您之前不是也怀疑这并非孟婆汤所能办到的吗?想必您已经看过记录了,朗源跟我们说,将那姑娘制成傀儡时看到过她的记忆,那姑娘是后天恢复记忆的,这就并不是孟婆汤能办到的了,昨夜我细细查过典籍,应该是将孟婆汤和控魂术结合在一起,有针对性地恢复记忆,企图恶意挑起战争。”沐枫细细地说道。
孟婆细细想想,说:“天劫在即,得尽快消除他们的记忆才可,我之所以怀疑不是孟婆汤,原因就是我把之前制作的药给他们服用了却没用,如果是因为神农禁术的话,那就得多花些心思才行,可梁烽是怎么会用神农禁术的?”
沐枫将那小马坠儿拿出来,说:“您看,这就是从梁烽身上搜出来的。”
孟婆看着那东西有些出神,伸出双手捧了过来,眼里瞬间就泛起了泪花,一把将那小马坠儿紧紧攥在手中,转头看向秦若,面色凝重地行礼,秦若吓了一跳,赶紧回礼,说:“您这是做什么?”
孟婆郑重地对秦若说:“海神殿下放心,此次天劫,在下自当竭尽全力,绝不藏私,虽然不知道枫儿是怎么跟您说的,但还请您相信,我们除了超度族人之外,绝无异心,这么多年来,感谢您对我们家孩子的照顾,给您添麻烦了。”
秦若赶忙扶着孟婆,说:“怎么会,是我该感谢小枫能陪在我这个老人家身边,才让我的生活多了些欢乐,您放心,神农氏超度亡魂一事我也会尽力帮忙的,至于祁俱这孩子……”
孟婆和沐枫都懂秦若的言外之意——不要与祁俱正面冲突。
祁俱暴戾专断,性情急躁,神农氏被灭族一事更是听不得也提不得,这都与祁俱的性格和经历有关:
祁俱少年成名,何等风光恣意。其父死后,王位被夺,不得已逃往中山国,受尽屈辱,卧薪尝胆,五十余载磨平了狼崽的少年意气,布局三十年,一朝倾覆内贼,成为名正言顺的狼王,仅用三年带领狼族争得北山国领导权,后来又与秦若合作一举统一天下成为神君。
他的一生已经听不得别人说个“不”字了。
神农氏被灭族之事,他遭受了不少非议,最后更是成为了逆鳞,所以此事不管沐枫占理还是不占理,按照如今的局势,都不宜与祁俱起正面冲突。
秦若的话点到为止,沐枫和孟婆自然也明白,孟婆临走的时候说:“所以上报之时,还请您不要指出神农禁术一事,只按照文书之上的说辞便好,如今神农一族解封在即,此时更是不宜将神农氏推到风口浪尖上。”
沐枫看向秦若,说:“相柳来灭口,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秦若点点头,说:“确实,我明白你的意思,相柳跑过来灭口,就是明摆着告诉我们这事儿是他干的,可是相柳已经是众矢之的了,他完全没有必要靠杀神官灭口来掩盖自己的罪行,除非他是想包庇谁,而那个人恐怕,不能那么明显地将梁烽灭口。”
“所以你也怀疑祁俱对吗?而且还有可能他和相柳……”沐枫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却是一脸凝重,若是祁俱恶心到与相柳勾结,那整个神界怕是很难干净了。
秦若摇摇头,说:我不确定,我只是觉得他已经是神君了,没有这个必要,但确实很可疑,没有足够的证据,凭祁俱如今的身份,不能随意定罪,而且你有点太在意祁俱了,或许相柳要保护的是其他高阶神官呢?”
沐枫点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性,她又对秦若说:“我有话想问那个郑岩。”
“需要我回避吗?”秦若淡淡地问道。
沐枫摇摇头,说:“没什么好回避的。”
沐枫刚想推门进去,突然问道一股奇怪的味道,秦若一把拉住她,说:“再等一下。”
沐枫一愣,秦若为她解释说:“西山国神族生时会指定一个人在他死后为他处理尸体,所以我刚才才会问他是不是被指定的那个人,现在他应该在处理,马上就好了。”
谈话间,那股味道就消失了,秦若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说:“请进。”
沐枫推开门发现尸体果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手上出现的面具,那面具通体由黑色和金色组成,看起来庄严古朴,上面还有一对兽角,郑岩走到秦若面前,庄严地行大礼,将面具双手奉上,说:“我应该是回不去了,使命也无法完成,还请海神殿下将此物送回西山国,交给西王母。”
秦若点点头,说:“沐河河神有话要问你。”
郑岩浑身已经脱力,沐枫赶忙扶他坐下,他一脸感激地看着沐枫,说:“您尽管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沐枫拿出那个小马坠儿的仿品,然后说:“梁烽手上的这东西是在哪儿得到的?”
郑岩丝毫没有犹豫,脱口而出:“这这是当年凉州城灭城的时候,将军从赵妘身上扒下来的。”
这下换沐枫有点诧异,说:“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郑岩有些沉默,说:“赵妘将军虽然是敌人,但万箭穿心的死法实在是太惨烈!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沐枫皱着眉,心里想到:怎么会是赵妘?这小马坠儿和赵妘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她又接着问道:“你确定吗?除了这个你还知道其他的吗?”
“我确定,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郑岩诚恳地回道。
沐枫点点头,说:“行,那你好好休息。”
秦若和沐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郑岩突然从背后说:“海神殿下,请留步,在下有话想对您说。”
沐枫也很有眼力见的先行告退了,在回去的途中她仔细盘算:若是此事真的与赵妘有关,那么现在能问的或许只有谢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