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巨型石窟,最大的建筑便是一个装饰华美、金碧辉煌的神圣祭祀台,祭台的后方端坐着一个魁梧的神像,手边放着一把弓。
可此刻,那金色十字桩上方,悬挂着一个身着金白色染血裙装的骷髅,她的脚下,乌泱泱全是跪着的无头尸骸,硬生生让场面变得诡谲怪诞。
而围着那台下一圈,除了留下个三人宽的路,其余都连接着他们通道左侧的人造“河”。
本该是涓涓细流从他们面前的河中流向那低洼,可现在哪里还有水,分明全是血红一片,阵阵腥臭味从中散发出来。面前的通道上还散落着不知什么牲畜的骸骨…
林熵念和付璔看着这惊世骇目的场景,瞠目结舌,这…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会这般恐怖,简直就像一脚踏入了尸山血海。
二人都有些受不了,也俯身干呕起来。
血腥味太重了,熏得整个脑门都是疼的。
林熵念解下围巾,走到门口捡起一块尖石,划了几下用手将围巾撕成三条,还好足够宽。
他走进去递给付璔一条,然后走到金山背后,轻轻帮他顺气。待他好些了,示意他擦擦嘴,将围巾沿着他鼻梁绕过系在脑后。
最后他又给自己系上,调整了一下位置说:“临时当口罩吧,这样会好些。”然后准备走近去看看。
金山靠过来,用力拽着林熵念的胳膊,林熵念扭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适时得想:山里孩子长得就是壮,虽然身形还单薄,而且脸看不出来,但这个子…才十四岁居然都快跟我差不多高了,害。
金山见林熵念想要过去,吓得声音都变了:“林哥哥,那边好吓人,不过去好不好。”
付璔皱了皱眉,这小子怎么这么粘阿念???
林熵念眉眼弯弯,轻声说:“金山乖,你怕的话就跟在付哥后面,他会保护好你的。我向来对这些没什么恐惧感,这次来也是为了查清楚真相的,他们也是人,况且都已经不在了,没什么好怕的,对吧。”
金山闻着围巾上林熵念残留的气味,看着他,莫名的安定下来,乖乖走向付璔。
林熵念回头看了看,冲付璔点点头,率先朝祭台走去。付璔拉着微微颤抖的金山,缓慢跟上。
走到祭台前,金山看到两位哥哥蹲在那查看骷髅,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怎么胆子这么大啊…
然而更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他看到林哥哥伸手仔细地摸着十字桩上方骷髅的手臂和脚踝…
他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迟迟开不了机。
“阿念,你也发现了吧。”付璔起身瞥向那些跪着的无头骷髅,走向后面的神台。
“嗯。”林熵念头也没回,依旧拉着她的腿骨。
“这些尸骸,都是死后才被人按照这个姿势摆在这里的,而且所有的骨头,胸腔和脊椎这里。
付璔指了指林熵念脚下的一具骸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黑色,说明全是中毒身亡。
这后边神台上摆着的卣内胆腐蚀严重,说明有液体长时间残留其中。而下方祭祀用的长桌上连排摆着的斝却没有什么损坏,应该是这东西里加了东西,要了他们的命。”
他绕神台一周,突然发现背后的底座下有个小洞,里面放着一只小小的银手镯和一个笔记本。他将东西拿出来,向祭台走去。
林熵念戳着那骸骨上的钉子,看着付璔手中的笔记本说:“璔哥,你来看,这尸骨似乎曾被人试图拖拽下来,钉在骨头里的钉子都有些滑落,应该是个个子不高的孩子做的,但最终也没有成功。”
付璔看着那女尸手腕上的骨头都被拉出一条裂缝,有些毛骨悚然,扬了扬手中的笔记本:“我刚刚在神台后面看到的,那里还有一个茅草堆着的小窝,旁边有腐烂的水果,打开看看吧。”
“我们去神台后面吧,这里的味道太大了。”林熵念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金山,摇摇头无奈到“他还小,不该让他看到这些的。”
金山回过神来,强打精神朝这边走来,眼神坚定道:“林哥哥,我没事,只是刚刚太震惊了。而且没几年就该成年了,以后要当医生的话,这些肯定都没问题的。”
他握了握拳,一定可以和林哥哥一样的,成为一个令人安心的依靠。
他正想着,林熵念过来拉住他紧绷的拳头,带着他朝神台走去。金山刹时羞红了脸,林哥哥一定感受到他的强装镇定了吧。
他下意识抬头看着林熵念,正好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神,里面透着满满的鼓励与信任,以及一丝丝自责。
林熵念看了他几秒钟,感受到金山的拳慢慢放松,于是扭头继续朝前走去。
少年的自尊,在此刻得到了最大的尊重与鼓励。
多年后,金山依旧会在梦中回忆起当年陷入那如水晶般照亮他的眸光时,令他心神动荡的震撼感。
他萌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追赶,甚至想要保护眼前这个明明强大,却看起来如水晶般易碎的人。
少年不自觉笑得灿如朝阳。
付璔拉着林熵念盘腿坐下,看到金山的模样,挑了挑眉:“傻乐呵什么呢,快坐啊,孩子不会是吓傻了吧。”
金山赶忙坐下,林熵念也望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怕,有我们在呢。”
金山乖巧得点头,看向笔记本,余光却偷偷瞄着林熵念。
付璔翻开笔记本,上面有干涸的棕色血迹,两个方方正正得黑色字体夹杂在其中。
郑翠
这是妈妈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了,我想拿它记录一下,然后就留下它代替我一直陪着您吧。
收拾这些麻烦的皮球好累哦,要休息一下了,一个人真无聊,从哪里开始写呢?
写我看到妈妈晚上偷偷从半山腰带着我们的秘密,往寨桩方向走;还是写妈妈偷偷溜进神祭台后面将毒药抹在斝里呢?又或者是妈妈什么话都不说就要抛弃我的模样?
算啦,原谅您了,谁让您是我母亲呢。
我本来还在好奇您想干嘛,直到第二天晚上听见巨响,偷偷爬起来跟在父亲身后。
族人看着倒下的寨桩和燃起烈火的神台,那惶恐不安的神情,真是好笑。母亲也觉得他们很傻吧,毕竟您透过火光看向他们的眼神,犹如神女望向可怜的虫豸。
父亲看到我了,他回头将我锁进屋子,拿起‘罪人锥’就出去了。此时雷声大作,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可我只觉得好可惜,母亲的愿望没法实现了。
这怎么可以呢,他们可是害过我们的人啊。
于是我拿起砍刀,按您教我的,用力挥向木门。
许久,总算打开了。我要去救你,拼命地跑啊跑啊,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可我还是来迟了…
您被钉在十字神桩上,父亲正手握通体泛着银光的罪人锥,另一端没入您的心脏…
我以为自己会拼命尖叫,或是失声流泪。
但没有,这一幕好像见过嗳,在哪里呢?哦对,是妹妹,她当年也是这样在我面前没了声息,可当时握住锥子的是我。
母亲这样…好美啊,嘿嘿。
然后大祭司和灵童从祭台边端来那些涂过东西的斝,大家喝完之后,没一会儿就都倒下了。
我这才知道,一开始本以为是因为下雨天气不好所以您才没有成功烧毁村子。后来看到洞窟中满地尸首才幡然醒悟,原来母亲是故意激怒他们的啊。
让他们把你抓起来‘惩戒’,为的就是所有人都喝下毒酒。
可是母亲,你都没有亲口告诉我,你会这么狠心,留我一人呐。不过没办法,既然是母亲的选择,那我会乖乖听话的,也会帮你完成您生前没做到的事。
我偷偷翻过书架上的蛊术和我们以及翁族的传说,上面说用人面祭祀许下的愿望最灵啦。
所以,我把这些人的头全都用他们砍牲口的斩头架,一个一个切下来,意外的毫不费力呢。
只是这些东西像皮球一样跳出去,好在父亲曾经教过我如何制作牛皮鼓,我拿弯刀将他们的面皮一张一张划下,当然,父亲的最完整啦。
因为您的罪孽最为深重。
翁族蛊书上说,以人之血建造血池,再将人面抛掷其中,便可让跪拜之人永生永世
为奴为婢。
但他们不配瞻仰您的容颜,所以我将那些头全都包好,拿去做成祭桩
包起来更像皮球了啊。
看到这里,三人感到一阵恶寒。付璔震惊得看着那些文字,不住摇头:“这是什么心理,她疯了吧,她真是个疯子!”
金山更是吓得毫无血色,嘴唇直哆嗦。
林熵念开口了,语调平静,抬头面无表情望着两人:“最可怕的是,这个疯子,当年还不到十岁。”
后背泛起凉意,他们能想象到当年在此地的惨烈景象。
林熵念将笔记本拿过来,握了握付璔的手:“我来念吧。”
清了清嗓子,富有磁性的温柔嗓音萦绕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