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晋升元婴期，道心不稳是正常的。这样吧，东南方有魇魔作乱，你去将它封印，算作历练。另外它离你幼时所在的村庄不远，你倒是可以回去看看。”
段长空嘱咐席玉道。见席玉没有说话，他又补了一句：
“你爹娘为隐世高修，建立村庄庇护那些没有宗门的天下修者。你与那些人虽有恩怨，但如今也应当放下了，莫让你爹娘寒心。此次回去正好将心结解开，对你修炼亦有帮助。”
范宝宝在一旁听着，心里翻了个白眼。
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后来也弄明白了。
席玉的爹娘好像是很厉害的修者，建立了那个淮南村庇护普通修者，提供灵石帮助他们修炼。后来席玉的爹娘进阶失败陨落，那些人就把席玉关了起来。
因为那些人相信,席玉的爹娘之所以能给他们源源不断地提供灵石修炼，是因为有一座灵矿。席玉的爹娘死了，他们便起了歹心，囚禁了席玉想要逼问出灵矿的下落。
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当然，灵矿的事情是结合之前在淮南村那些人的拷打才推断出来的。在天衍宗，好像没有人知道席玉的爹娘有灵矿。就连段长空，也只是与席玉爹娘交好。
在得知席玉成了孤儿之后，赶去淮南村领人罢了。
但范宝宝猜测出来前因后果之后，拳头就更硬了。
席玉那会儿才六岁，他爹娘还是突然陨落，根本来不及交代灵矿下落。而这些人非但不感谢席玉爹娘的庇护，竟然还虐待席玉。
而且从席玉的表现来看，他的确不知道有这么一座灵矿。是否真的有这一座灵矿还两说，那些人就凭着一个猜测虐待席玉。
要是她，绝对先把一村人毒死再说。
但在二师兄的记忆碎片中，她也发现席玉似乎不像普通人那样情感强烈。
他可以一闭关就闭关十年，可以练剑练好几天，好像对之前村子里的事情也并不太在意。
这也是为什么段长空敢这么说，让席玉回去看看。
范宝宝忽然想到之前李同说席玉被逐出师门，是因为屠了一村的人。
这村......不会就是淮南村吧？
为什么情感淡薄的席玉，会在修炼两百多年后，忽然屠村？
是因为魇魔吗？
范宝宝陷入了沉思。
*
这个幻境是依托着席玉展开的。因此范宝宝也只能跟着席玉之前的轨迹一点一点的去走去看。
然后她发现，下山去除魔的席玉，好像有了心魔。
表现也不是特别明显，就是他修炼的时候偶尔皱眉，额头上淌下几滴汗水，让人觉得有些痛苦。
只是依范宝宝如今对席玉的了解，那应当是相当难受了。
可即使是这样，他依然十分顺利地封印了魇魔。接着便按照师父的命令，回了淮南村。
那是个十分晴朗的日子。起码在幻境中是这样。
席玉回到了淮南村。因为是一个修者村落，变化并不是很大。
范宝宝甚至一眼看到了那个中年男子，彼时他正在自己的院落前面浇花，然后看到了走过来的席玉。
他一开始没有认出来，但很快眼中就出现了惊讶。
他张口欲言，可还没有说出一个字，就被席玉一剑削掉了脑袋。
脑袋咕噜咕噜滚落在地上，那双眼睛还大睁着。因为太快，连恐惧的情绪都没有，只有惊讶。
脖子上瞬间喷薄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凤仙花。
一切太过突然，就连范宝宝也懵了几息。
然后她就见席玉脚下步伐不停，快速地挥剑收剑，淮南村的村民连一声求救都没有喊出来，一颗颗的头颅几乎同时落地。
元婴期的席玉，杀这些低阶修者，不过如砍瓜切菜。
粘稠的血液渗在了土壤之中。
淮南村陷入死寂，天气依然很好。
*
“如何？看你现在道心稳固，这一趟应当收获颇多。”
段长空见徒弟毫发无损的回来，修为还更进一步，心里也十分高兴。
在宗门当日的晨会上对席玉大加赞赏，说他年轻有为，不只两百岁元婴，更一个人就将魇魔封印。
巧的是，范宝宝还在人群里发现了李同，彼时他的眼里充满了嫉妒和艳羡。
这种嫉妒和艳羡，在许多人的眼中都有。她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大师兄跟个石头人儿一样，也只有他那样才能如此年轻就元婴。”
“可不？从来没见他和别人说过话。”
“所以说他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只不过席玉并不在乎，他很快就接着回去闭关修炼了。
的确如段长空所言，如今的席玉，道心愈发稳固起来。之前修炼时走火入魔的迹象也全部消失了。
但没过几天，淮南村全村被屠的事情就传回了天衍宗。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是妖魔作祟。
可当天衍宗用宗门法宝之一的回溯镜照过之后，镜子上显示出的画面让所有人一片哗然。
是席玉！
是他，一剑一剑砍掉了淮南村村民的头颅。那一天大雨滂沱，血顺着雨水渗进了地里。
村子里无一活口，倒在地上的尸体超百余具，宛如炼狱景象。
这一下，天之骄子一朝跌入泥潭。
段长空一开始不相信，但铁证如山，他只能为自己的徒弟辩解，说他定是被魇魔所影响，才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做出屠村举动。
可这样的说辞在用法宝检验之后就站不住脚了。席玉不仅没有被魔物影响，而且灵气充沛，道心稳固。
也就说，他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一剑一剑砍杀了那些修者。而且杀戮，还稳固了他的道心。
所有人不寒而栗，这比入魔杀人还可怕。
所有的人，包括段长空，看他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怪物。
“你可知罪？”段长空心中再没有惋惜，他不知道自己教出的徒弟，怎能犯下这般恶事。
纵使有人曾经虐待过他，但毕竟留了他的性命。而且，何至于杀了全村人？
那可是他爹娘辛辛苦苦建立的村落。席玉如何对得起他爹娘？！
见席玉没有回答，段长空脸色更沉，又问了一遍：“你可知罪？”
这一次，席玉答了。
他站在众人中间，面对着这些看他如看怪物的人，难得地争辩了一句：
“我是在灭心魔。”
他晋升元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心魔了。屠了淮水村，他的心魔才渐渐消去。
他有些不理解。那些人曾经那样对待自己，为什么他的同门，他的师长，都觉得是他有罪。
范宝宝也很纳闷。
只能说，这些人只看到了席玉屠村，却没有真正看见过席玉曾遭受了怎样可怕的凌虐。
范宝宝看过，所以她能理解。
可惜，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最后，席玉被千夫所指，段长空亲自断了他的经脉，废了他的修为。
这期间，他再没有辩解过一句。
段长空让几个弟子将人扔到了山下，任他自生自灭。
天又下起了雨，也不知道在哭谁。
范宝宝站在已经成了血人的席玉身边，带着哭腔道：“没事的，师父马上就找到你了。”
去他的天衍宗，是非不分的垃圾宗派！
范宝宝用袖子给席玉打伞，但雨依然落在席玉苍白的脸上。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光亮，带着死人特有的灰霾。纵然知道这是幻境，二师兄并没有死。
可一想到曾经的二师兄被所有人误解，她还是很难过，她蹲在席玉的身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
“二师兄，你别死。”
“二师兄，你还要做我的二师兄呢。”
“坚持一下，师父马上就来了。”
“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下一瞬，幻境骤然湮灭。
*
“二师兄？”
世界轰然倒塌时，范宝宝以为幻境大概是结束了。
可很快，她便发现自己仍然站在一片虚空之中，唯一不同的是，那个躺在地上的二师兄也还存在。
只不过他虽然穿着天衍宗内门弟子的衣服，身上却不再有血污。
她一时有些搞不清楚，这个二师兄，是幻境里的二师兄，还是真实的二师兄？
所以她唤了一声二师兄。
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席玉忽然睁开眼睛，一开始的眼阴翳灰霾，但很快，在看到范宝宝之后，他的眼逐渐有了亮色。
“是我。”他慢慢坐了起来。
范宝宝一喜。是真实的二师兄！
许是经历了刚才那一场，心绪起伏，此时的范宝宝见到席玉，眼里立刻有泪滚了出来：
“二师兄，我好难过啊！我刚在幻境里，看见你被人欺负，淮南村的人都是畜牲，还有天衍宗的那群人。什么破掌门，什么破天衍宗......”
她一口气不带喘的骂了淮南村又骂了天衍宗，然后觉得不过眼，又转过头来骂淮南村。
骂了小半晌，席玉一声未吭。范宝宝忽然意识到，这些过往，很有可能都是席玉不愿揭开的伤疤。
于是她立刻住了嘴，有些尴尬地道：“不过是幻境，应当不是真的。对吧，二师兄？”
如果席玉不想承认，完全可以就坡下驴，否了这些事情。她也会帮他保守幻境中的秘密。
可席玉却单腿曲膝，轻声道：“都是真的。”
范宝宝一噎。
原来师兄不忌讳这些？
既然如此，范宝宝干脆坐到了席玉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师兄现在是我天仁宗的人，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
想到那个天衍宗，范宝宝又气不打一处来：
“还天下第一大宗呢。徒弟曾经受过的欺负不说一清二楚吧，完全是毫不知情。竟然就因为你屠村就废你修为，有病吧？”
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范宝宝上辈子作为一只电饭煲，没能积累什么骂人的经验。如今骂起来，只觉得自己词汇量太少，一点也不过瘾。
不行，她以后要好好准备一下，有一天要对天衍宗疯狂输出。
席玉默默地听着范宝宝的话，忽然开口：“谢谢你替我挡雨。”
嗯？
正在思索如何更加深入辱骂淮南村和天衍宗的范宝宝一愣。
挡雨？
她猛然一惊：“二师兄在之前的幻境里能看见我？”
可那个幻境里的席玉，明明就是师兄的过去，根本没有理过自己一次。
“我的神识一直在幻境中，但是陷入了沉睡。直到幻境最后我才醒来。”
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原因，但范宝宝更迷糊了：“为何陷入沉睡，又怎么醒来的？”
要是知道师兄的神识一直在，她一定想办法把师兄弄醒。
然而席玉接着道：“是我自己决定陷入沉睡的。”
啊？
看出了范宝宝的惊讶，席玉继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这个幻境，应当与魇魔有关。”
啊？
范宝宝现在已经进入了晕乎的状态，喃喃问：“是那个被你封印了的魇魔？”
席玉点头：“是。”
“可我们不是在句顺灵矿么？”句顺灵矿离天衍宗不远，而那个魇魔却和天衍宗相距甚远。
这一点，席玉也没有完全弄明白，只是推测道：“你还记得一开始我们在句顺灵矿的浅层，云慧忽然撞向你之后，亮起的光芒吗？”
范宝宝点头，那光极为刺眼。而且再一睁眼，满洞的灵石，看起来也和之前的矿洞完全不同。
席玉不急不缓道：“你当时可能碰到了什么传送阵，自那之后，我们应该就不在句顺灵矿了。”
“所以我们被传送到了魇魔的地界儿？”范宝宝推理道。
可席玉摇了摇头：“不是，我们应当被传送到了淮南村的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