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夫人是个有福气的女人,出阁前家中长辈疼爱,嫁给大帅的第二年便一举得子,虽说丈夫花心了些,处处拈花惹草,但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就只有她和两个儿子,一众环肥燕瘦的姨太太们皆无子嗣,只能恭恭敬敬地仰着正房夫人的鼻息过活。
安稳过了这么些年舒心日子,如今唯一的念想便是盼着两个孩子成婚生子,戚夫人一早儿便和曹家夫人交换了名贴,要来曹家姑娘的八字遣人送去算命先生那里合婚,打算择日再做商定。谁知这等关头戚明崇怒气冲冲地自外头回来,扬言拒了这门顶好的婚事!
乍闻此言,戚夫人太阳穴突突直跳,抬手将一屋子打牌的太太遣散了,才道,“冒冒失失地,这话叫人听去了像什么样?”
戚明崇道,“我尚且不知,家中瞒着给我定了门亲,若不是听张副官说起,恐怕下一回直接将人给抬回来了!”
戚夫人将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掷,眉心皱起,“明崇,你这是和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戚明崇定定地望着她。
见他如此,戚夫人定了定神,声音缓和了些,“我断然不会害你,曹小姐知书达礼,模样端庄,挑不出错儿来,况且过些时日大帅要参与竞选,和曹家结婚百利而无一弊……”
戚明崇打断她,“我早前便说过,已有心仪之人”。
“不妨什么,等曹小姐过了门再纳了便是,你藏了这么久不带回来,想来也是小门小户的女子,只要家底儿干净,没参与红头子军反动那档子事儿,凭你自己做主”。
“不是女子”。
“那又如……什么!”
“不是女子”,戚明崇抬头,“我只要他,别人不行”。
她大儿子,喜欢得竟是个男人!
此话一出,如惊雷平地起,戚夫人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再看两边伺候的丫鬟,皆垂着颈子噤若寒蝉。
“你、你——”,腕子上的翡翠双环镯泠泠相撞,戚夫人指着面前挺拔倔强的身影,险些晕厥过去。
旁边的丫鬟婆子围上来,又是拍背,又是掐人中,折腾了半刻钟才顺过气,拍着桌子震怒,“荒唐!实在荒唐!我看你是玩兔儿爷昏了头,犯了魔怔!男人如何能娶回家!叫外头的人知道了,岂不令戚家颜面扫地,叫大帅蒙羞!”
戚明崇漠然道,“如何才不算有辱门风?跟着爹东征西伐?还是为了他的野心娶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女人?”
“在你们眼里我是什么?工具吗?”
戚夫人心头一跳,抬眼去瞧戚明崇的神情。他立在水晶吊灯下,暖色调的灯光照不透他眼底的冰层,这样的戚明崇看上去竟有些陌生,可戚夫人按住心神不宁地胸口,仍道,“身为戚家继承人,这是你的责任!大帅若是知道这些……”
“那又如何?”,戚明崇侧过身,半张脸藏在阴影里,他在反问,大帅知道了那又如何呢?
戚夫人蓦然一颤,“你莫不是要为了个不三不四的玩意儿和你爹作对不成?”
戚明崇没有回答,但戚夫人知道,他这个长子有这等本事,也有这个胆量。
——
应云棠在看画展。
准确的说,是在看戚明越的画展。
从前孤陋寡闻,又对这一块儿不了解,如今见着展厅密密麻麻的面孔和层出不穷的赞美,应云棠才惊觉二公子竟是个颇具名气的画家。
事实上,他对绘画鉴赏没多大兴趣,但难得出来,纵使没兴趣也要装上一装。
倒不是戚明越限制他出门,只是每回出行二公子必定跟随,就算是恋侣也不见得成天腻在一块,更何况现在两人的关系还不清不楚的。
由此可见兄弟俩如出一辙的控制欲,不过一个横溢于表面,另一个用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了而已。
应云棠尚且不知戚明越的小心思,他只是感觉这样很别扭,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了一般。
尽管戚明越一直对他很好,可自从两人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以后,应云棠对这种好总觉得心虚——暂时无法回应的心虚。
毕竟感情这种东西是强求不来的,单方面的追求更是这样。
大概,再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人间的关系会有所改变也说不定,但眼下来说,他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待会。
这样的关系持续到某一天晚上。
应云棠尚且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望见戚明越面色凝重地挂了电话,接着,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行装。
“怎么了?”应云棠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家里来了电话”,戚明越扯了扯领带,道,“我爹在竞选时遭到了刺杀,情况不大好,现下正在医院救治……我得回去一趟”。
“等我”,男人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