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后花园厮磨了一会,应云棠又是好一阵担心受怕。他面皮薄,家里也还不知道自己和个男人处一块去了,因此断然不敢在人来人往地地方与戚明崇举止亲密。眼见着少帅一双眼里都要冒出火星子来,青年忙将腰上的手拍掉,口中说着庄子里还有要事,恕不奉陪了。
也不是托词,这段时间布庄的商船从南方进了批式样不错的罗锦缎子,要先去验货,他爹应荣海才好商谈定价。
说起来,与戚明崇的相识,也是因为一次验货。
那还是在三年前,东边起了战事,应云棠刚好随着外出的商船回来,险些被流弹波及。好在宁州的军队及时出现救下了他,带着明显吓呆了的青年一路护送回来。事后应云棠携着厚礼上前相谢,为首军官模样的男人却摆摆手道,若真要谢,少东家多卖些棉布给他就是。
这年头,一打仗这些军需物就疯狂涨价,许多布庄囤积了大批的货物,盼着冬天坐地起价,底下的老百姓都叫苦不迭,更别提前线的士兵,简直是供不应求,光是四处采购棉布棉花这一支出就占了大头。
应云棠略一沉吟,回去后就瞒着众人将布庄中库存的棉布尽数赠与前线,这批棉布是应荣海四处搜购而来,就等着年底高价卖出发一笔不义之财。不争气的长子干了这么一出,直气得应荣海直跳脚,连连骂道“逆子”“败家精”,要与其登报断绝关系。
谁曾想,反转来得如此之快。
原来当日的军官头目正是戚家的长子戚明崇,康泰布庄赠布之举令戚少帅赞赏不已,待战事结束后便回到城中大肆表彰加以扶持。这一下,原本门可罗雀的老派布庄,借着少帅的东风扶摇直上,而得了少帅青眼的应云棠,也成了宁州城炙手可热的人物,令一众背地里看笑话的同行扼腕叹息,恨不得时间掉转也去捐上一笔,做一次合算买卖。
这一厢,戚明崇亲自开着车将人送去码头,望着青年的侧脸心痒难耐,临走前又压着人亲了一回,应云棠气急败坏地朝着男人的脖子啃了一口才得以脱身,不满地嚷嚷着这人迟早要被执法队以流氓罪逮捕,戚少帅大笑。
另一头,戚明越端坐厅中,正兴味缺缺地和对面的小姐交谈,忽然语气一顿,摸了摸自己的喉结,面色古怪起来。
——
验完货物回到家中,应云棠一进门就瞅见堂屋里蹲着个人影,听着身后的动静一下子站直,转过头来喊了声“大哥”。
是主角应云庭。
这个世界的任务还算简单,应云棠是个正面炮灰角色,身为应云庭的兄长,他只需要在其成长起来前管理好家业,做好主角的坚实后盾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应云棠的面色柔和些许,问道,“杵在这里做什么,吃过了没?”
应云庭捂着叽里咕噜一阵乱叫的肚子道,“还没呢”。
应云棠问道,“怎么回事?”
应云庭讷讷道,“川哥儿玩水掉池子里头,夫人怪我在旁边没看住,罚我在院里思过”。
他口中的夫人,是应荣海的第二任妻子赵文淑。
应大老爷前前后后纳了七房姨太太,怎奈这一屋子的女人肚皮都不争气,除去早夭的,应家这一代竟只剩下三个儿子——长子应云棠为亡故的发妻所出,次子应云庭则是接回来的外室子,剩下个幺儿川哥儿,便是赵文淑的亲儿子应云川。
到底不是亲生骨肉,赵文淑日子稍有不顺就要迁怒这爹不疼娘不爱的二少爷。大哥在外打理家业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只能由着继母磋磨。
心知这回八成又是如此,应云棠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这叫什么话,川哥儿身边还跟着那么些嬷嬷小厮,贪玩才遭的罪,如何能赖到你头上?”。
说着,叫人回屋用饭,步子又拐了个弯,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这主儿落水受了惊,到了晚间就开始发烧,一张白胖圆肥的脸涨得通红,额上还摸了块不伦不类的黑泥,缩着粗壮的脖子卧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说胡话,屋子里围了一圈人,呼着“三少爷、哎,当心……”
赵文珠坐在床头,抓着川哥儿的手一边抹眼泪,一边念叨着神佛保佑。应云棠不便进去,站在门口唤来伺候的丫头,问道,“给川哥儿请了医生没有?”
“夫人说洋医生不靠谱,这么晚了,也不好叫人进府,只有找了土方子来治”。
应云棠闻言叹了口气,这土方子估摸着不顶用,况且,泥巴能不能治病尚且不知,照这么拖下去应云川的脑子会不会烧坏又是另一回事。应大少虽不喜赵文淑的做派,却也没到冷眼旁观的地步,因而慰问几句后遣了人去附近的医馆请郎中。
如此折腾了一晚,总归是在后半夜安稳下来。
第二日,应云棠换了身衣裳去赴通达钱庄李大少的约,地点定在城西永安社,台上的老生拉长了调子唱头场,接待的茶房迎上来,李君成接过台本随口问了句,“今儿个谁唱压台?”
“是苏老板的《锁麟囊》”。
李君成点点头,抿了口茶水,照平日里他定要和应云棠点评两句,今日却一反常态地沉默。
疑惑间,戏已开台。两人听了一会,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事情,其他的看客也谈兴正浓。看戏麽,除了几个真戏迷,多是生意场上来附庸风雅的交际。
这种闲散的气氛在某一刻戛然而止。台上的花旦甫一亮相,就如同沸锅里头浇了一瓢凉水,霎时平静下来。
花旦的扮相尽态极妍,眉眼间揉碎了一抹胭脂红,走到台中央站定,水袖一拢姿态万千,口中咿咿呀呀唱道,“一霎时把前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正所谓象牙饭桶,貌美戏烂,大抵便是如此。苏老板的唱腔之粗糙,听得应云棠大倒胃口,这下也明白李君成沉默的原因,环顾四下居然还有人如痴如醉地捧场,也不知这等末流唱功怎么成角儿的。
好不容易熬完这一出,台下竟有看客呼喝着叫苏老板再来一段,李君成却是听不下去了,摆摆手道,“一把死唱,扫兴极了,走走,我请你去百乐门跳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