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时节,细雨如织。
清溪镇的青瓦屋脊间,顾乘风手持银枪,紧追前方的一道灰影。他身形矫捷,在湿滑的瓦檐上纵跃如飞,墨蓝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束发的银链在风中翻扬,手中银枪在雨幕中划过凛冽寒光,衬得他锐气逼人。
雨幕渐浓,两人间的距离不断缩短。眼看再一个纵跃,顾乘风便能将对方擒下!!
就在他足尖点向一片湿滑瓦檐,借力扑向下方窄巷的刹那——
斜刺里,巷口浓密的雨帘猛地被破开!
一道撑着油纸伞提着竹篮的天青色身影毫无征兆地转出!
顾乘风瞳孔骤缩!
“闪开!”
他厉喝出声,但终究迟了半分。此刻变向已然不及!他只能猛地拧腰侧身,错开锋芒,将刺出的银枪奋力回撤。
嗤啦——!哐啷!——
枪尖虽竭力偏转,仍狠狠擦过那人的衣袖。半幅广袖应声而裂,摇摇欲坠地挂在其手肘处。同时,强大的冲力使得竹篮脱手,翻落在青石板上,一片狼藉。
飞贼趁机跃上墙头,回头冲顾乘风讥诮一笑。
顾乘风气急,转头对那白衣人吼道:“走路不看路,你是嫌命长呢?”
“别挡道!”他不耐烦地抖落枪尖水珠,随手甩出一锭银子给那人就要继续追飞贼。
那人却不接,任由银锭落在泥水里。他垂眸看着满地狼藉——排了半个时辰才买到的茯苓糕滚进泥水里,前朝的青瓷酒壶碎成数瓣,鼻尖萦绕着醉云楼今年最后一坛‘春日醉’的醇香,而那被划破的衣袍,更是他费尽心思从师父那儿'薅'来的冰蚕丝所制——生生被气笑了。
伞骨轻转,温如珩缓缓抬眸,露出一张清隽如玉的脸,眉如远山裁墨,眸若秋水凝光,偏那唇角噙着三分笑,生生将出尘气揉进红尘里来。雨水落到衣袍上,沿着衣料自然滑落,不侵分毫,隐约间浮现出青竹的暗纹。月白的折扇别在腰间,腰间还坠着的一枚青玉佩,与他温润气质相得益彰。
“阁下这追人的架势,倒更像是劫道的。”温如珩身形纹丝不动地挡在顾乘风面前,笑道。
顾乘风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在下这青瓷是前朝定窑的,酒是最后一坛‘春日醉’,点心是城西王婆婆家最后一笼茯苓糕,至于这衣服……”温如珩慢条斯理地数着,目光扫过自己被划破的衣袖,“百两一尺的冰蚕丝所制,不二价,总计一千两。”
“一千两?”顾乘风冷笑,“真定窑的釉色可比你这碎瓷透亮三分。”他靴尖碾过碎瓷逼近温如珩,“至于‘春日醉’和茯苓糕,再金贵也值不了五百两!你莫不是想碰瓷?讹我呢?”
温如珩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张当票:“庆丰当铺甲字三号柜,阁下可差人去查。”
“至于这‘春日醉’与茯苓糕倒是不难得,难得的是在下为他们花的心思。”他取下折扇,用扇骨轻敲顾乘风肩头洇湿的云雷纹,“或者,先赔我这件衣裳?”
顾乘风这才注意到,那确实是冰蚕丝——薄如蝉翼,轻若无物,冬暖夏凉,沾水即落。在西北时,他截获的一批走私到敌国的奢侈品中就有此物。而那人折扇的材质与腰间的玉佩,更让他心中一动。
温如珩忽然后退半步,广袖如流云垂落,姿态优雅而飘逸。“罢了,阁下既要追人,在下倒有个折中之法。”他目光扫过银枪,微微一笑,“这枪不错,抵押还债绰绰有余。”
“做你的春秋大梦!”银枪‘当啷’一声杵进青石板。
顾乘风再要和他对峙时,忽然觉得腕间微凉,低头就见一柄软剑如灵蛇般缠上护腕,那痒痒的感觉让他心中一凛。
“或者……”温如珩将不知何时拿出的软剑倏地收回腰间,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如,“阁下卖身一年抵债?”
雨势愈大。顾乘风盯着他,忽而冷笑:“你是青玄观的人?”
温如珩一怔。青玄观在江湖籍籍无名,这人竟认得?
“青玄观——温如珩。”他微微颔首,心中暗叹:价喊低了。
顾乘风银枪一挑,扯下温如珩的玉佩,反手将自己的身份玉佩丢过去:“小爷顾乘风从不欠人!三月后,我必拿银钱去青玄观找你。”
他跃上墙头,回头冷笑,“若你敢躲——我就把青玄观掀个底朝天!”
雨幕中,那身影转瞬消失。温如珩低头看着手中镌刻‘顾’字的玉佩,轻叹:“麻烦。”他那玉佩里可是藏了东西的,姓顾的若因此被坑了……可怪不得他。
不过——他忽然眯眼笑了。这人竟知道青玄观的位置?看来是师父故人之后。
“亏了呀—”
他掸了掸衣袍上的水珠,“该要两千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