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缨和许清与已经收拾好东西走了，文煦等到谢瓷一起出门的时候，离上课还剩八分钟，宿管阿姨都来赶人了。以她们宿舍和教学楼的距离来看，这两个人多半要凉。
事实证明，宿管赶人的时间把握得非常精准。文煦和谢瓷赶到教学楼的时候，大门将将要关闭，等又爬到位于顶楼的教室时，铃声刚好响完最后一个音。
换了别的任何一个老师，这会儿走进去也就过了，甚至不会算迟到。但是班主任不同，她喜欢在预备铃后就开始讲课，现在对她来说已经上课两分钟了。
哦豁。
文煦不大真诚地想，她俩可能得被请去喝点茶。
班主任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停下讲课，敲了敲黑板：“可以啊，放假回来第二天就开始迟到，中午睡挺香？”
谢瓷上前半步刚想说话，被摁了回去，她看见文煦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微笑道：“还行。”
“嘶……”
班上传开此起彼伏的轻声惊叹，显然不认为文煦这个态度在班主任手下能有活路。
文煦话出口了才意识到，这种没有反省意味的回答与她对于完美新生活的规划相悖，于是赶在班主任有下一步反应之前做出补救，敛去笑意：“抱歉，下次不会了。”
有不知名处传来了笑声。
文煦没什么表情的时候，那张天生的嘲讽脸就显现出了其强大之处，总能把任何言语包括诚恳而又真挚的道歉，异化为威力极强的挑衅。
得亏班主任还算了解她，能透过表象看到那张脸下真挚的灵魂，遂没有为难她，只道下不为例，挥手让她们回座位了。
学生们可不这么想。这是一群从文煦两度转班的经历能脑补出一万字剧情的天才选手，自然也能从这友好的师生氛围中提炼出他们想要的火花四溅。
于是文煦从教室门口走到座位的一段路，感受到了无数炽热的目光，就像柔弱的村民们夹道欢迎扛着怪兽尸体归来的勇者。
简直是全村儿的希望。
谢瓷甚至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当然是在坐下以后，借着书堆的遮掩。这个罪魁祸首还凑近了小小声夸奖：“煦煦厉害。换我也要被念几句才能放进来。”
文煦垂眸看她，笑着凑近，同样小声道：“好好听课。”说着拿书拍了一下她的头，迅速坐正了。
谢瓷担忧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愁道：“拍了会长不高的……”
周一到周四下午的四节课中，最后一节被统一地安排成了自习，并意外地受到了校方严密的保护，没有一个老师可以强占它。
这是属于作业的狂欢。
而对于那帮抢饭冠军来说，不用忍受痛苦的拖堂，在下课铃响起的一瞬间踩着风冲出教室，是一天当中最快乐的事情。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的自习课遭遇了惨无人道的狙杀，最可恨的是一班众人个个流着泪喊真香，没一个提出抗议。谁不乐意出去放风呢？
有人不满也没用，毕竟校方的保护是针对“教师占用自习课讲课”这种事，对常年卑微的体育老师被请动来为学生们排练运动会开幕式方阵，完全没有约束力。甚至如果路遇年级主任，他可能还会拍拍你的肩膀，为你加油打气：“孩子好好干！”
“你怎么下来了？合法待在教室不香吗？”朱缨不解地看向谢瓷。
这孩子去年运动会一根头发都不带参与的，今年怎么还参加起方阵排练来了？
许清与眼睛转了转，给朱缨头上来了一下：“教室有什么好的，出来闻闻新鲜空气健康！”
朱缨回了她背上一巴掌：“闻什么？跑道的塑胶味吗？”
“当然是为了陪煦煦走方阵。”谢瓷答得理所当然。
文煦脚步顿住，看向她。
谢瓷回望，笑得可甜。
“哎哟哟莫眼看嗷——”朱缨被酸出了诡异的口音，拉着许清与撤开两米远。
“你……”文煦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看你身高够不够排我旁边吧。”
晴天霹雳。
谢瓷的笑突然就不甜了。
理论上来讲，她俩这身高放一块儿也不算很突兀，但是奈何班上这个身高段的女生还有好几个，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可能是刚好塞进她俩中间的水平。至于到底有几个，只能看缘分。
谢瓷后悔了。
谢瓷想回去写作业。
“男生女生都站过来，女生在前男生在后，严格按照身高从低到高一字排开成两排！”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喊了一声。
谢瓷依依不舍地离开文煦，一步三回头地走向了和她距离三四个位置的地方。
“举旗手和安全委员出列，其余人报数！”
“一！”
“二！”
……
一班现在总人数47，女生25人，男生21人，拎一个举旗的和一个安全委员出列，正好是个9*5的方阵，虽然扁了一点，但是胜在整齐，不用吊几个在外边或者缺个口子。
出于女生校服颜色比较亮的考虑，举旗的光荣任务被交给了全班女生身高天花板体育委员，而安全委员则选了全班头发最长的程欣娥。
班主任的理由是，这个长马尾甩起来很好看，显得非常青春有活力。
文煦摸了摸自己帅气野性的短毛，感觉有被冒犯到。
“报数1、2、3的女生出列！你们先站成一列！现在，我念到的编号的女生出列！4、8……”
老师叫了第一组四个人出去排好后，谢瓷眼睛噌的亮了起来。
她偏头看了看，自己和文煦中间恰好就隔了三个人，假如是按照这样的排法……
文煦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侧头看向谢瓷，那小可爱洋洋得意地回望，甜甜的笑容里散发着一丝叫人手痒的嘚瑟。
“煦煦，开心吗？”谢瓷被叫到后出队，刚站好就把头歪着靠近文煦这边，满怀欢喜和得意小声道。
文煦有点好笑地看她一眼，本来想顺口堵她一句，不知怎的话出口就变成了一个“嗯。”
声线还特温柔。就像是被小可爱甜甜的笑容感化了一样。
啧。怪谢瓷，实在长得过于可爱了。
女生排完之后，一共站了两排零五个，第三排的剩下四个位置得从男生里选。最令人窒息的是，选出来的这四位男生得将就这一排的多数，一起穿红彤彤的女生校服。
哇哦。
在红校服面前，昔日塑料兄弟情瞬间灰飞烟灭，渣都不剩。
“齐哥平时不是跟女生关系挺好吗，借个校服轻而易举，你就从了吧！”
“去吧马仔，到了你这个班长该为兄弟们做贡献的时候了！”
……
“咻——安静！”体育老师怒而吹哨，伸手钦点四个人，“你们几个，站过来！”
被选中的几个男生在好兄弟们欢呼雀跃的眼神里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马铭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被选出来，明明他的身高在男生里十分中庸……可能就是太中庸了。
第三排最边上的女生身高和柳清书差不太多，肉眼都快不能分辨，一米七几的样子，所以另一边的男生也得差不多这个身高，马铭恰好就是不足一米八团体里被点出来的那个幸运鹅。
柳清书这会儿正站在待补的这个位置边上，用表情无声地嘲笑她可怜的同桌。
“你校服借我呗。”马铭假装没看懂她的表情，小声道。有求于人的班长姿态十分卑微。
“想得美！”柳清书得意地瞪他一眼，昂首挺胸走到了方阵正前方。
“……”
文煦适应能力非常强，高一上学期在一班的时候，周围一大群人咋咋呼呼的日子也过得，去了18班打出了名头来，没人敢搭话的孤狼日子也过得。
现在转回一班之后突然收获一群黏糊糊的室友和尤其黏的同桌，也马上就适应了这种四人生活，似乎根本不需要时间就变成了习惯。
这就是天赋。
但是这么牛逼的天赋，大概并不能帮助她马上习惯尖子班的补课。
关键是事前没有任何人和她讲过这件事，所有人都默契地认为这是理所应当，压根没想起来这位新同学以前过着每周五下午两节课后按时放假的神仙日子。
不……其实大概办转班手续的时候班主任提起过，但是语气过于随意以至于根本没有资格进到文煦的脑子。
总之临到周五放学时间了，班上一派平静，该做作业的做作业，该闲聊的闲聊，半点没有收拾书包的意思。
文煦把东西收到一半，发觉有什么不对劲，抬头警觉地问谢瓷：“咱班什么时候放假？”
“放假？”谢瓷扎扎实实地顿了一下，“噢你说周末啊，明天中午。还挺良心，放一天呢。”
“……”她不喜欢。
就算回家学习也不想补课。
偏偏谢瓷那厮还要笑嘻嘻地讨打：“真可怜，煦煦也要开始补课了。”
文煦扬起手里的书拍到了她脑袋上。不轻不重，但是会让对方痛苦地觉得自己被拍矮，从而达到报复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