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还是熟人。
文煦一手拎着口袋一手揣在兜里，慢悠悠踱了过去。谢瓷捏着在门口拿的菜单跟在文煦后面，看两眼战场，又看两眼菜单，哪边都不落。
“秦筝，你马上要考试了吧？这时候起冲突受点伤住个院，划不划算？你自个儿让——还是要我帮你让？”3的那一边前头是个女生，长相不大看得出，妆倒是挺妖艳儿。这会儿她阴阳怪气放着狠话的样子，放电视剧里头也就是那种撑不过一集的反派。
但这不是电视剧，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一脸凶相的男人，瞧着都是社会人，跟学校门口这青春活泼热热闹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对面那女生倒是一眼就能看出长得就很妖娆，不过大概是因为穿着校服，身上还能觉出些学生气。
她冷笑一声，伸手就往桌子上拍，“啪”的一声震天响，给周围人吓得不轻：“怎么，退了个学就当自己长进了？敢跟你爷爷叫嚣？”
店老板从隔壁厨房斜斜支了个头过来看了一眼，招手示意旁边一个高壮男子过来候着，又吩咐了一个小男孩几句话，兀自继续炒起菜来。
这儿干打雷不下雨的骂架多了去了，他家这大表哥搁这儿镇着一学期也不定打起来一回，着实不必慌张。
文煦抬手扣了扣旁边的墙。
四个人这才发现旁边悄无声息来了个人，齐刷刷转过脸来。
这一看不得了，三个人脸都绿了。
文煦似笑非笑地看向秦筝：“充谁爷爷呢？我都只让她叫过爹，你这是想当我爹不成？”
“不成，必须不成。”秦筝反应很快地摆正身份，态度十分端正，半点不见徒手拍桌子的狠色，“我顶多算个二爹。”
文煦笑睨她一眼，再看向对面三人时，表情就没那么和善了：“怎么的？退学了还舍不得母校，跟这儿忆往昔呢？”
张绵绵表情阴沉沉的，咬紧了牙没敢接话。估计是没想到这时候过来吃个饭还能遇到这个煞星。
“滚。”
文煦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没什么表情，冷酷而又无情。毕竟那俩一脸凶相的男的一副吓得快哭了的样子。
张绵绵不甘地剐了秦筝一眼，捏紧了手指带着人走了。
店老板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挥挥手让他大表哥回去了，自己继续信手炒菜。
秦筝一脸惊叹：“不愧是你啊，这余威，两个多月了吧还没消退呢？”
“是对面太怂。”文煦捞了根凳子坐下。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毕竟是她退学之战的对——”秦筝忽然睁大了眼，“谢瓷？！”
“哟，又见面了。”谢瓷在文煦旁边坐下，笑眯眯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又看向文煦，“金盆洗手了？”
文煦顿了一下，道：“你也听到了，是两个月前的事，我如今确实洗手了。”说完她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打了个转，问，“你俩认识啊？”
秦筝表情一言难尽，半晌憋出来一个问句：“你们……是怎么……？”
谢瓷翻看着菜单，闻言抬头，笑嘻嘻道：“介绍一下，我同桌，兼室友。”
秦筝：？
她震惊地看向文煦：“你考回去啦？”
文煦拿筷子尾巴敲了敲桌子，点头：“然也。”
秦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赞叹道：“不愧是你。”
“换一句。”文煦又拿筷子敲了敲。
“……您太强了？”
“可。”
谢瓷在店员给的小本子上写了个菜名，推给文煦：“该你点了。”然后看向秦筝，“需要我帮你点菜吗？”
秦筝木着脸：“不。”休想利用我吃到更多你想吃的菜。
谢瓷遗憾地皱了皱脸，又问：“你认识我们煦煦啊？”
“谁们？”秦筝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语气逐渐阴阳怪气，“我认识她可比你早多了。”比你认识她早，也比我认识你早。
“噢。”谢瓷顿了一下，忽然感叹道，“这大概就是青梅敌不过天降吧。”
秦筝：？发什么神经？
“你戏太多了。”文煦划下青椒牛肉的最后一笔，冷酷地评价谢瓷。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你还没回答我呢。”
文煦看了谢瓷一眼，对这突如其来的默契没什么特别的感想，目光投向秦筝。
“……你俩自己跟对方讲不行，非得要我来回答？”
对面两个人齐齐点了点头。
草。
秦筝强自忍受着“我给朋友A当着我们共同的朋友B的面讲我和朋友B相识的故事然后AB角色互换再来一遍”的尴尬，艰难地在菜上来之前结束了自己的讲述任务。
文煦和秦筝算是一块儿长大的，家住一个大院，不过那会儿院里孩子也多，文煦作为孩子王，倒也没跟谁特别好过。基本是大姐大和小弟的关系。
嚯，还挺酷。谢瓷心想。
秦筝和谢瓷的关系就有点微妙了，从当事人阴阳怪气的神情语态来看，必算不上好。秦筝的介绍也十分简短：“体校训练认识的。”多的一个字没有了。
文煦没忍住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谢瓷，皮肤白得有点夸张，看上去就可爱又娇气，真想像不出她在体校训练是个什么光景。
“谢瓷，”文煦看着看着没忍住问了出来，“你以前是不是很黑啊？”
“不，我的白是刻在——”
“刻个屁，黑得像坨碳！”秦筝冷笑着打断她。
“你在做梦！”谢瓷急了，忙掏出手机要翻照片以证清白。
倒确实不算黑。也就防晒措施一般的普通人过完一个夏天的样子，但是跟她现在的皮肤比起来对比就有点强烈了。
文煦又多看了两眼。
照片上的谢瓷也是笑着的，但是笑容跟现在不大一样，没那么甜，掺着更多的骄傲和张扬。
“还有这张，这才是真实水平！白得发光！”
……发光倒也不必。不过这急得快炸毛的模样倒是顺眼多了，起码没那么欠揍。
可爱加倍。文煦没忍住吹了声口哨。
等谢瓷翻够了照片心满意足收起手机的时候，菜也上来了。
“说说吧，你们怎么干上了，有别的冲突没？”文煦捏着筷子朝秦筝抬了抬下巴。
“没了，就是座位的事。今天这放平时我还真不怵她，但是……”
“但是你要考试了。”谢瓷来了兴趣，问，“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秦筝眼皮一跳，本能的有点心虚，但仔细一想心虚啥呀，她复习得那么认真，遂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有问题。”
她现在高三，准备走体育单招，四月下旬就该考文化课了。算来也就只剩两周了。
“也是，还这么闲的在外边吃两大碗饭，看起来蛮有信心的。”谢瓷笑着把筷子伸向玉米嫩兔，语气真诚如厮，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认真感慨还是借机讽刺。
“这两周小心点，”文煦掀起眼皮看秦筝，“回家让你哥接你，起码到巷子口。她要是存心要弄你，她不一定能讨到好，你反正不能好好去考试。”
秦筝憋屈地点点头，咬牙切齿：“个孙子，等爷爷考完了……”
“是儿子。”文煦指正道。她顿了一下，又补充，“她要是没来找你，你也少动点手，不文明。”
“？”文什么？什么明？
秦筝不可思议地盯着慢悠悠吃饭的文煦，觉得时代真的变了。
就她，文家三代名字最乖路子最野，靠一双铁拳把院子里一帮熊孩子管得服服帖帖姐前爹后的混混头子孩子王，让我文明。
秦筝：我裂开。裂成一百零八块。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路上人更多了，穿着红色蓝色校服的人从校门口一直撒到教学楼。
二中校服一贯是女红男蓝，春秋季拼白色，冬季拼黑色。一群人挤在一块儿的时候还挺鲜艳夺目。
秦筝在岔路口拐回了寝室，留下文煦和谢瓷两个人在走。
“煦煦，你跟秦筝关系很好吗？”
文煦看了一眼被谢瓷挽住的胳膊，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挣扎的想法。
啧，这娇气包还怪黏人的，麻烦。
“还行吧。小时候一群小孩儿一块儿玩，上初中我就没跟他们混了。”嫌幼稚。
文煦心想，自己那会儿真是中二得挺别致，跟别人都不一样。别人可能叛逆期天天跟家长作对试图引起对方注意，也可能压根没有叛逆期。
她就不一样了。她叛逆起来特爱行侠仗义。每次解救被偷被抢被威胁的人时都感觉自己是个盖世英雄，有通天之能。
年轻时候下手没轻没重，时常见血，还因此吓到过她娇气的妈妈，要么就是被她爸无奈地训斥劝诫。
“噢。”谢瓷应了一声，笑眯眯问，“上初中之后就一个人行侠仗义去了啊？”
文煦挑眉，有点意外：“秦筝告诉你的？”不应该啊。
“猜的。”谢瓷笑得甜甜的，“你长得就很侠肝义胆嘛。”
文煦一时分不清她这是在夸还是在骂。
众所周知，晚自习不是自习。学校的邪恶势力将它对半分成了两个部分，一晚两节课，给老师讲课；二晚保留一丝良知，是配得上它名字的真正自习。
两个人慢悠悠晃到教室的时候，晚自习已经快上课了。
前排的朱缨听见椅子的动静，转过来恶狠狠地质问谢瓷：“你们是不是出去吃饭去了？！”说完没等谢瓷回答，看见文煦放到谢瓷桌子上的口袋，“果然！你这个坏人，吃饭都不叫我！”
谢瓷赶苍蝇似的朝她直摆手：“去去去，我过二人世界叫你做什么，羞不羞？”
朱缨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看看她，再看看已经掏出习题微低着头开始转笔的文煦，最终清脆且没什么威力地呸了一声以示对谢瓷的鄙薄，而后愤怒地转回身去。
许清与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两个人，又默默转回了头去。
谢瓷把袋子塞进桌兜里，支着脑袋盯着她同桌看了半天，才慢腾腾地取出一本数学习题册。
“让一让让一让，你们的棺材来了啊！”化学课代表抱着月考卷从前门走了进来，这位平日里时常带给大家欢声笑语的皮孩此时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散发着一股令人厌恶的嘚瑟气息。
这种语气放在18班必活不过今晚。文煦一边写下一道填空题的答案一边想道。
化学科代表王显然并不认为他的表现容易有生命危险，他把一半卷子分给化学科代表刘，两人在教室前面奔波着送起了温暖。
“王思缘！你化学多少？”有人从科代表王手里接过卷子时，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
“78！”
“？？？”那你嘚瑟个屁！
“嘿嘿！”王思缘傻笑两声，继续发卷子。
他完全不在意别人看他的诡异眼神，毕竟他已经在班主任办公室挨过单独的训了，晚上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与他无关！
谢瓷接到从前排传来的卷子，翻着看了看错处，拿起笔划了几下，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文煦：“煦煦，你的试卷呢？要回18班去拿吗？”
文煦闻言从书包里掏出一叠试卷，把化学挑出来展开，扬眉看她：“要看吗？”
“不用。”谢瓷拒绝得十分坚定，转回头捏着笔思考起了错题。
“我用！”朱缨猛地转过头来，贼兮兮地冲文煦笑，显得十分激动。这厮俨然忘记了几个小时前有人在此地讲一些诸如“实力肯定不如你啦”之类的贬低之语，对文煦的考卷表现出了十万分的热情。
文煦大方地把试卷朝她推了推，得到一笔巨大的口头感谢。
“卧槽！”朱缨拿着卷子转回去，一眼就瞥见卷头那个水红色的分数。58！58！！！
她单晓得文煦是第一名，却并没有看过她的分数，这个2卷满分第一眼给人的冲击力不比谢瓷是第二名这个事实小。
她当即扭头回去，小心翼翼地问：“文煦，你化学多少分啊？”
“100。”文煦转着笔，头也没抬地回答。
“嘶——”
这是倒吸凉气声大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