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文希昀靠坐在香妃椅上,少女一副慵懒,只是随便拿了本书册在院里消磨时光。
一道人影翻身跳入少女的院子,乔云一个闪身站在文希昀的身前。看清来人后,乔云转头瞄了依旧斜靠在香妃椅的少女一眼。
因为马上就要就寝了,文希昀并没有梳繁复的发髻,如墨的长发只是松散地在脑后绾了一道云鬓,有发丝垂落在少女白皙的脸颊边。
文希昀有些无奈地拢了拢垂在脸颊的发丝,轻声对乔云说道,“你下去吧,守在院子门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少女的另一只手则是把已经紧握在掌中的匕首又塞回腰下的靠枕底下。
“是!”乔云应声退出了院子。
“六皇子殿下,你这样不经通传就来我文府做客不好吧?”文希昀白了跳墙的少年一眼,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
“希昀你别生气吗,我这不是才从宫里出来。
如果一层一层通传过来,还要跟文大人文夫人见礼客套,等我来找你,你都就寝了。”少年笑嘻嘻地说道。
少女没说什么只是又免费赠送了少年小将军一枚硕大的白眼。
“六殿下这是孝经抄完了?”文希昀带着几分讽刺地说道。
梁云忘脸色白了白,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当时在朝堂之上被朝臣们群起而攻之的窘境,更记得梁皇看向刘霖那满含杀意和警告的目光。
可以说梁云忘在童年时期对梁皇没什么印象,因为他根本就没见过几次梁皇,即便过年宫宴上,他也只不过是远远地看过几眼自己的父皇。
打了胜仗回来之后,梁皇对他可谓是和颜悦色,褒奖有加,让他都忘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人可不单单是他的父亲,还是可以掌控所有梁国人生死的皇帝。
这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他最亲近的朋友,下属。
“刘大人那老匹夫,居然敢联合五皇子做局坑我。
还好父皇没有深究,那老匹夫还要对刘霖动家法,我呸,没见过这么坑儿子的,简直畜生!”六皇子大骂道。
“刘霖被他爹打了吗?
哎,自古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文希昀微微皱眉。
“我当然不会让那老匹夫得逞!
刘霖是我的副将,现在刘霖就住在我六皇子府。
我还不信那老匹夫敢跑到我六皇子府打人,老子治他个藐视皇子之罪!”梁云忘梗着脖子说道。
“也不能总躲着,刘大人毕竟是刘霖和刘雯的生父。刘雯的婚事也捏在他的手上。”
梁云忘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自然也知道刘大人想要整治刘霖那名头可不要太多。好在现在还有他扛着,看在梁皇高看他一眼的份上,刘大人不会直接动手。
而刘大人暂时不动刘霖也不是因为他这个皇子,完全是因为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只要梁皇没有彻底放弃梁云忘,刘大人就不敢对刘霖下死手。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要看梁皇的脸色。
梁云忘头一次如此清晰明确地感受到了皇权的力量,想要坐上那把椅子的意愿更加强烈了。只有坐上那把椅子,他才能得到他爱恋的女子,才能保护他想要护着的人。
“父慈子孝,可见父慈在前,如果刘大人对亲生儿子无慈,那刘霖又何谈孝呢,对吧?”文希昀看向愁眉苦脸的梁云忘。
“希昀你是说。。。”梁云忘虽然是朝中新贵,缺少政治斗争的经验,但他并不傻。
“行了,你自己琢磨琢磨,对付文人和对付武将不同,文人最爱惜的是羽毛。”文希昀亦有所指地说道。
少年皇子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狠狠锤了几下脑袋,“这帮文人好烦!油盐不进,一个个都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有时候真想一刀砍死他们的了。”
梁云忘无奈的抱怨让眼前的小将军多了几分少年气。
在暮色下,身着锦袍的少年小将军同样懒散地坐在少女贵妃椅的一侧,乌发微乱,有几丝垂在额前,遮住了那双本该炯炯有神的眼睛。
此刻,那眼中只剩一片灰蒙像是连星辰都已坠落的夜空。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耷拉着,像一只被风雨打湿的小雀。鼻尖有些发红,应该是感到了十分委屈。嘴角紧抿,又似是怕被别人看出那点委屈和难过。
梁云忘的指尖在膝盖上胡乱画着圈,像是在想对策,又像是在等待谁来拍拍他的头,告诉他下一步如何做。
年纪不过十五六,却早早披上铠甲、执掌兵权。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啊。
文希昀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梁云忘在她的面前还是个至纯少年郎。
但梁云忘眼角那抹未曾褪去的倔强,和嘴边隐隐浮现的抽动,依旧泄露了他骨子里的可爱率真。他不是不想跟那些文官斗,只是他还太小了,还在学着如何在风雨飘摇的朝堂中站稳脚跟。
眼前的少年让文希昀的心不自觉地软了几分。
“想要更多文官的势力?”少女轻声问道。
“可惜那些文官都不鸟我,平时都客客气气的,有的还都对我笑眯眯的,但真有什么事,就都跑到五皇子那边去了。
我对他们再如何示好都没用。”梁云忘的脑袋又低下去两分。
“哎呀,我最近看书有些乏了,这肩膀总是酸胀的厉害。”
“啊,希昀你不舒服呀?要不要叫太医?”少年噌地从贵妃椅上跳起来,一脸紧张地凑到文希昀的面前。
文希昀已经忘了这是今晚送给眼前人的第几个白眼了。
“一点小事不用劳烦太医,只是如果有人能帮我捏捏,想必今晚能睡个好觉。”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磨牙。
“捏捏,那我帮你捏,是捏这吗?力道还行吗。。。”
少年一脸享受地站到文希昀的贵妃椅前,轻柔地把双手搭在女孩的双肩,一边试探地轻轻按压少女的肩膀。
文希昀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只是眼角扫过少年手上的伤疤,心中还是不禁感叹。同是梁皇的儿子,还真是同人不同命。
相比起梁皇其他皇子们在都城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这家伙已经早早上了战场,跟敌人拼杀了。也是个可怜孩子。
刚刚只想着提点这小子两分的心情,变成真的帮小小少年出谋划策。
“老牌文人世家盘根错节,他们要考虑的方面太多,你想要让他们站你,我可以告诉你,最起码现在是根本不可能的。”少女轻声说道。
“为什么呀?父皇挺喜欢我的,还让我跟在他身边学习呢!”六皇子带着几分不服气地回道。
依旧斜靠在贵妃椅上少女感到自己肩头的力道都沉了两分。
“不为什么,押你风险太大。
在皇上还没给准话前,这些老牌世家是不会战队的。
至于那些中间的文臣,他们就算是想要博一个从龙之功,也要分析。
你一个将军出身,今后如果你荣登大宝,你会更倾向文官还是武将。这一点你自己知道,人家也知道。
同样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成了得到的成果却不是最大化,你觉得他们还会押你吗?”文希昀直白地回道。
“那怎么办,都不搭理我,我,我完全没办法跟老五比吗!”梁云忘的脸拧的更像一只苦瓜了。
文希昀虽然看不到梁云忘此刻的脸,但还是能感受到少年的沮丧。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你要耐心些罢了。”
少女的话让身后的少年原地满血复活,“什么办法?希昀你有办法,快教教我,我都要愁死了。有时候跟那帮文官绕弯子,真想直接抽刀砍死他们得了。”
“另辟蹊径!”
“另辟蹊径?”
“对,就是另辟蹊径。你不要忘了,朝堂每三年都会开科举。那些年轻举子们没有朝堂背景,又都有着一颗热血的心。
你这个少年将军皇子要是能礼贤下士,必定能收拢一批举子。之后,你再在朝堂上多加提携,还怕他们不对你死心塌地吗?
只是这个方法需要的时间有些久,不过现在皇上正在春秋鼎盛时期,你还有时间准备。
就是这举人的人选你要好好斟酌。而且,不要大张旗鼓,要悄悄地施与恩惠,既不能让你的敌人发现,把你的人都绞杀在羽翼未丰期,又得让他们能对你忠心耿耿。
如果你实在没办法搞定这些,那就。。。”
“那就怎样?”
“那就不论用任何手段收服京郊大营,只要京郊大营攥在你的手里,即便到了那一天,你也能博一条活路。”
可能梁云忘太过投入理解文希昀话中的含义,以至于他都没发现少女语气中的狠厉。
历来除了皇城禁卫军,京郊大营都是皇上手中的利剑。但因为梁国多年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争,所以京郊大营现在沦为权贵们为子弟镀金的捷径。
但不论京郊大营的战斗力如何,只要它扎营在都城郊外,它就是梁皇手中最后的底牌,当然,它也可以是刺向梁皇最快的刀。
说完文希昀就不再开口了,她已经说的太多了。不得不承认,今夜六皇子勾起了文希昀心底的柔软。
一只从小被虐的小狼狗可怜巴巴地站在你面前,哪个女人能硬的起心肠。只是,文希昀可以适当地帮他,却决不可能现在就坚决地站在梁云忘这边。
理由一样,风险太大。
此刻的梁云忘根本不是五皇子梁云朝的对手,梁皇虽然看似宠爱梁云忘,但文希昀猜测,皇帝陛下也只是把这个六皇子给五皇子当磨刀石罢了。
否则,上辈子梁云忘的死为什么在朝着没有掀起任何水花?说白了,还是梁皇不够重视这个儿子罢了。
又或者,在梁皇的心里,还是五皇子梁云朝更适合那个位置。为了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折损一个儿子罢了。
上辈子折损在五皇子梁云朝手中的皇子可不仅仅只有一个梁云忘呢!
少女在贵妃椅上闭眼假寐,肩头的力道依旧和缓有力。
“希昀,希昀。。。”少年特有的声线小心翼翼地在文希昀的耳边响起。
文希昀有些倦了,并没有睁开眼睛。
一个带着些许温暖的布料盖在了文希昀的身上,虽然天气并不冷,但这不知道是什么的布料还是给少女带来了丝丝暖意。
“希昀,希昀。。。”少年又贴着少女的耳边叫了几声。
不知道是不是这片温暖熨帖了文希昀的心,少女没有睁眼,只是静静地感受这片温暖。
突然,文希昀感觉有两片温柔贴上了她的额头。
梁云忘半蹲在文希昀的身边,一动不动地看了很久。夕阳跨过围墙洒在他的肩头,映出他眼底藏不住的情绪,一份持续了十多年的喜欢,带着一点少年才有的小心翼翼与冲动。
他悄悄俯下身,生怕惊动躺在贵妃椅上少女的睡眠。梁云忘的目光先落在少女的眉心,停了片刻,像在犹豫,又像是在暗暗下决心。
然后,他轻轻地、几乎像羽毛拂过般,落下一吻,温柔得仿佛怕自己的心跳声吵醒了她。
文希昀并没有睁眼,只是指尖微微蜷了一下,嘴角轻轻勾起。她没有动,依旧假装沉睡,但额头那一处,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点燃,一直烧到心底。
少女感受到了。但她没有揭穿。因为她自己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只是文希昀知道她想为这个傻傻偷偷亲她的小小少年郎,留一点温柔的沉默。
又是一阵翻墙的声音,只是这次的落地点应该是在院外。
乔云进入院子时,看到自家小姐身上盖着六皇子的披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姐,天完了,进屋吧。”作为婢女,乔云尽职尽责地说道。
“乔云,刘大人的底探的怎么样了?”文希昀起身,顺势把那件带着体温的披风披在自己的身上。
动作自然的好似,那就是她自己的披风一样。
“启禀小姐,刘大人是盛制元年的进士,同年入朝为官。但奇怪的是,刘大人祖籍在北郡,可他当官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回乡祭祖,也没有申报过丁忧。
据我哥查访,这些年从来没有从北郡来的亲戚投奔他。
我哥还查到,盛制元年,北郡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当年北蛮屠戮了好多村落,就连几个北地的城池都被屠城了。
所以刘大人的户籍根本无从查证。”乔云并购道。
“有意思,真有意思。。。”文希昀一边把玩着身上披风的衣带,一边走进屋里。
点收藏,交好运,爱你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4章 154 偷偷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