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希昀仔细打量眼前的青年。
张锦雨一袭月白长衫，面目俊朗，唇红齿白，仿佛画中走出的谪仙。
青年身形修长，仪态从容，不急不躁间自有一股温润如玉的气度。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盈波，唇角常含笑意，却不流于轻佻。肤如瓷雪，声若清泉，每一句话都像从书卷里流淌出来，带着点古意，又不失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张探花郎自小便饱读诗书，腹有诗书气自华。言谈间引经据典，却不露锋芒，恰到好处的谦逊更添几分温雅。偶有风过，吹起几缕鬓发，恍若画卷轻动，叫人不由把目光都倾注在他的身上。
也难怪姑娘们私下都把他当成“如意郎君”，既因他容貌翩然，风度绝佳，更因他身上那股清润的书卷气，似乎世间最柔软的诗句，也不过是他眼底一瞬的光。
这样出色的青年能得到赵家嫡女倾心也无可厚非。
文希昀的目光让张锦雨有些不自在，但那目光虽然直白却跟平时痴迷看他的年轻女子们的目光大不一样。
如果非要描述文希昀的目光，张锦雨只能说那是一种上位者打量下属的目光，少女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满意，但更多的却是衡量和思考。
说实话被这样打量，张锦雨并不感到舒服，他也算是少年才俊，而且因为科举的成绩出众，是众人追捧的探花郎，所以张锦雨的身上还残存着不少少年人的傲气。
可年轻的探花郎也同时感到一种沉重的压力，他面前站的仿佛并不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而是一个朝中老谋深算的权臣。
少年探花郎抿了抿嘴唇，“不知文小姐上次让我在朝堂上带头参六皇子，是何意？您是想要参六皇子呢，还是要保六皇子呢？”
文希昀挑了挑眉，她自然也感受到了眼前青年隐匿的桀骜不驯，这一幕还真让她缅怀上辈子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刻。
“张大人如此聪颖，应该知道我的用意。
毕竟，张大人可不是因为你那个小官爹，才做到今天的位置。你的嘴也未必就是你自己的，你说出来的东西会让人联想到很多东西，很多人，不是吗？”少女直白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看来文小姐是押六皇子。“张锦雨虽然看似平静，但心理却带着几分意外。
所有人都认为文希昀跟五皇子梁云朝是两小无猜，郎才女貌，就连张锦雨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五皇子对文希昀的爱恋表现不要太明显。
可六皇子跟文希昀却没有多少交集，六皇子是才回朝的小将军，他虽然也表现出对文希昀的喜爱，甚至当众求娶文希昀，但毕竟多年不在都城，梁皇也没有应允。
做为闺阁小姐，不是应该更加倾心自幼就陪在自己身边的五皇子吗？
至少在文希昀让张锦雨带头参六皇子之前，张锦雨也是站文希昀和五皇子的。不应该说，即便文希昀要求张锦雨在朝堂上参六皇子的时候，他还以为文希昀是站在五皇子这边的。
曾经张锦雨还为六皇子感到可惜，年纪轻轻的小将军，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非要求娶文希昀，人家文小姐和五皇子可是两小无猜的情分。
直到他带头参奏六皇子之后，刘国公跟着参六皇子，逐渐的朝中风向开始转变，最终梁皇态度的转变才让张锦雨隐约明白过来。
文希昀让他参六皇子不是在踩六皇子，而是在帮六皇子。张锦雨此刻更是如梦方醒，少女站的应该是六皇子。
否则也不可能指使自己，明参暗保，在朝堂上暗中护着六皇子。
文希昀并没有回答，只是给了他一个赞同的微笑。
”我代表秦家的文臣阵营，刘国公代表武将，文臣武将都站在五皇子一边弹劾六皇子。。。“张锦雨还想要继续自己的分析。
”嘘！“少女的一只食指比在嘴唇前，”聪明人，有些东西是不需要直接说出来的。“文希昀直接打断了青年的话。
人心最是难测，五皇子确实受梁皇的宠爱，但如果梁皇发现朝堂上文武权臣都一边倒地支持五皇子，作为一个统治者，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梁皇做皇帝这么多年，制衡之术他比谁都熟练。他宠爱五皇子，但在他还春秋正盛的时候，却绝对不能看到有任何一个儿子在朝堂中的影响威胁到他的统治，哪怕他宠爱的儿子也不行。
文希昀不过是利用了梁皇的心理，五皇子最近的风头太盛了，以至于让坐在皇座上的梁皇感到不舒服了。
曾经梁皇可能还感觉不到，但当朝堂上文武大臣都倾向五皇子，梁皇必定要出手遏制五皇子。
而遏制一个权力过于庞大的儿子，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扶植另一个儿子。两个势均力敌的儿子在朝堂上相互制约，不但可以相互磨练，还能让梁皇一直把权力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
文希昀虽然没有当过皇帝，但上辈子那么多年皇后可不是白当的，尤其在她跟梁云朝浓情蜜意的时候，她可不仅仅是梁云朝的的妻子，还是他的战友和军师。
梁云朝能最终坐上那把龙椅，文希昀功不可没。
“好了，现在来说说张大人的事吧，有些事该解决还是得解决一下。”少女轻轻了抿了一口茶说道。
说道自己的烦恼，张锦雨头痛不已，无非是一个“孝”字压死人。如果是普通贩夫走卒也就罢了，大不了分家，独立门户。
可张锦雨是当官的，他名声容不得半点瑕疵。但凡不孝的名头沾上一点边，他的仕途就算是完了。
这也是张锦雨头疼的点，他那父亲是个拎不清的，被个小老婆迷昏了头，不但把自家嫡女送出去给别人当妾，现在自己的婚事也要插手。
想到这张锦雨不禁狠狠地用右手拇指和中指捏自己两边的太阳穴，那力道让张大人的俊脸都微微变形了。
文希昀看着新鲜，这样焦头烂额的张锦雨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想起上辈子这个张大人哪次在她面前不是滔滔不绝，神采飞扬。
虽然两人是政敌，但文希昀不得不承认张锦雨不是池中之物，只是上辈子张锦雨输在了势力还不够强横。
如果再给这家伙几年经营自己的势力，文希昀想要那么轻易抹杀他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实想要解决你的事并不难。”少女不禁缅怀了一下上辈子意气风发的张大人一下下。
“有什么办法？”张锦雨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文希昀。
直到此刻文希昀才猛然意识到此刻的张大人也才不过是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罢了，没有被官场打磨，没有被人情世故煎熬，还是个初露锋芒的青葱少年。
“想要解决问题当然要断了毛病的根儿。”文希昀微笑着说道。
“断了根。。。”张锦雨品着文希昀的话皱着眉头思考。
片刻之后，张锦雨猛地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女，少年人的眼里又惊讶，有不忍，但绝大部份却是恐惧。
对，如果文希昀所谓的根源是他所想的那个的话，那么这个女孩简直太可怕了，不但可怕而且残忍。
“张大人有决断了？”文希昀微笑着问道。
这下轮到张锦雨纠结了。他确实对自己的父亲有怨，自从他的亲生母亲去世后，张大人很快就娶了续弦夫人。
那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填房夫人一进门，就开始了张锦雨姐弟的地狱生活。女人不断克扣他们姐弟的用度。
在他姐姐的婚事上也出损招，让父亲把姐姐送给上司做妾。
那恶毒的女人用这法子毁了姐姐的一生。现在有想要用同样的手段给他强塞一个低贱的妻子。
可如果说到问题的根源，却并不是那个目光短浅又恶毒的女人。真正造成姐姐一生悲剧和自己悲惨童年的人其实是自己的父亲。
对，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在张大人，在张大人的一念之间。
当年，虽说是那填房夫人窜笼着张大人把姐姐送给上司做妾，可最终做决定，并把姐姐强行送去给人做妾的可是他的父亲大人。
后来填房夫人对他的百般打压，也都是他父亲默许的。
就连这次，事关张锦雨这个嫡长子的婚姻大事，张大人对自己填房夫人明显不怀好意的安排也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所以文希昀所谓的解决事情的根子，指的是自己父亲那个真正的祸根子吗？
文希昀没有急着解释，也没有给张锦雨出谋划策，她相信以张锦雨的脑筋不会不懂她话中的含义。
而且，文希昀也想要借此看看张锦雨的心到底有多狠。
如果今后张锦雨被文希昀收为己用，她需要知道自己下属的底线在哪，除了能力的底线，还有道德的底线。
文希昀笑眯眯地对身后的乔云摆了摆手，乔云立马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纸包。
纸包并不大，两个纸包都被折成三角形，看厚度里面应该有些粉末状的东西，但量并不大。两个纸包唯一的不同，就是一个纸包是白色宣纸的，而另一个纸包则是黄色的草纸。
乔云将两个纸包摆放在桌子上后，就又恭顺地退到了文希昀的身后。
张锦雨看着这明显包着药粉的纸包脸色不禁白了白。不得不说，虽然他知道其中厉害，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昏聩，但让他害自己的父亲，还是让少年人手心不住地冒冷汗。
“张大人不用那么紧张。
你虽然只有一个父亲，你父亲可不只有你一个儿子。大家只看到皇家父子之间凶险异常，其实平常人家父子之间的刀光剑影也不少呢！”文希昀轻声地说道。
张锦雨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和姐姐年少时在府里受尽虐待，那恶毒的填房夫人不但把姐姐这个张家嫡女送给别人当妾，还有毁了他的科举路。
如果不是姐姐的救济和文家的支持，张锦雨想要参加科举那是难上加难。
可这一切都是在他那个亲生父亲的默许下发生的，他父亲明明什么都知道，知道他们姐的委屈，知道他的痛苦。可那个男人却视若不见。
即便他和姐姐跪在他的面前，不停地给他磕头，可他依旧没有把父爱分给他们姐弟分毫。
逐渐，张锦雨的心冷了下来。此时的张锦雨还不是上辈子那个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朝堂大佬。
他脸上的脸色已经表露出他此刻的心境。
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两包药粉都是无色无味，而且见效极快，并且保证任何医生都查不出来缘由。
唯一的不同就是，白色的那包能让在睡梦中毫无征兆地直接毙命。而黄色的那包则能让人在睡梦中中风，全身僵硬，口不能言，只是有口气的活死人。
就是不知道张大人选哪包？”
张锦雨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知道今天不论他拿了哪个药包，今后他都只能听命于眼前的少女。这少女抓住了他最大的把柄。
“张大人是个可造之才，你跟我哥虽然没有师徒之名，但也有师徒之实。更别说你的姐姐是文府贵妾，咱们也算是姻亲。”文希昀淡淡地说道。
张锦雨心中一紧，他还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其实在朝中他早就被打上了秦党的标签。
他跟文家兄妹跟文府更是已经深深绑定，他的亲姐姐是文府的贵妾，他自己也跟文府嫡子文希浩亦师亦友。
“我可否把两包药都拿走，实在是在下没办法马上抉择。”张锦雨给文希昀行了一礼后说道。
“无妨，张大人尽管拿走。等张大人解决了家里的事情，我还可以送张大人一份大礼。”少女笑的温柔，只是少女的笑容中还带着几分狡黠。
张锦雨拿起桌上的药包，带着几分狼狈逃似的离开了包间。
直到少年大人离开包间，乔云才轻声问道，“小姐，你说张大人会怎么选呀？”
文希昀没有回答，而且她也不知道张锦雨会如何选，不过不论张锦雨如何选择，他只要能狠下心解决了家里的事情，文希昀就送他一份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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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153 从根本上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