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照片风波里的另一位主角对此却全然不知。
商百蕙一直沉浸于独居的日子，活了快二十二年，才享受到这样的生活，真是多么快乐。
昨晚商秉立一直跟樊筱嚷嚷，说要商百蕙今天放学来接他，说想念姐姐想念得脑壳都要炸掉。
商百蕙倒还真信，差点被感动。
可没想到，实际却是因为今天是星期四。
——肯德基的疯狂星期四。
商秉立左手香辣鸡腿堡，右手吮指原味鸡，嘴巴一圈油，还呲着个小牙乐呵呵道：“姐姐我是真的很想你！”
商百蕙：“你那是想我吗？你那是想你的美味鸡。”
“别这么说嘛。你知不知道，吃着好吃的东西看着最爱的人是件超级无敌幸福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
商秉立把薯条推到她面前让她吃，商百蕙不情不愿地吃了一点，说实话，她认为薯条还是麦当劳的更好吃些。
她的表情似乎不大好，商秉立瞧得出，变得有些不开心，撇撇嘴：“你也不喜欢我吃这些东西吗？”
“诶，你不懂，妈妈从来都不让我吃，说是垃圾食品，我真的很悲伤，我一个儿童，不能够快乐成长……”
商百蕙：“打住！戏精上身了你。我又没说不让你吃。”
得咧，商秉立又立马恢复乐呵样，东西往嘴里塞，使劲嚼个不停。“那你干嘛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没闷闷不乐，就是纠结。你知不知道我是计划着带你去吃饭的，结果你全吃了这些，那不吃饭啦？你还有肚子吗？”
“没事啊，你陪我吃这个，我再陪你去吃饭。”他鸡贼地笑着。
“你看你这样，说你妈妈不让你吃，但你吃得不可老练了吗？保不齐私底下疯狂了多少个星期四呢。”
“哈哈哈，被你知道了！”
“你经常自己偷偷来？”商百蕙问他。
“不啊，是阿与哥哥带我来的。”
商百蕙听到某人的名就一脸嫌弃，轻飘飘地“哦”了声。
“那今天你怎么没叫他来陪你？”
“因为我想你啊，我都说过了，你别不信。噢对了……”
小孩突然想起什么，把手上的油渍把干净，还顺带抹了把嘴巴。然后从书包里翻出来一个被折了角的礼品袋。
“喏，送给你的礼物。”
“什么？”商百蕙接过来，袋子里面是三个各不相同的饰品盒，每个里边都有条串珠。
第一条和田玉手链，十二颗莲子米大小的白玉珠，温润如脂，间缀银制莲蓬，清雅灵动。
第二条玛瑙手链，赤红玛瑙珠如石榴籽，内藏火焰纹，鎏金隔珠点缀，炽烈夺目。
第三条朱砂手链，深红小珠粗看朴素，实则内含金砂，转动时暗芒流转，低调而珍罕。
“这些……都给我？”
商秉立：“是啊，肯定都给你啊，难不成还让你选啊，我又没这么小气。”
“这玉好，戴久了会有灵性，能保平安。玛瑙也好看，特别适合你。朱砂就更加好了，能辟邪，还有安神的功效。”
“安神？”
“是啊，我知道你睡不好，我觉得这对你有帮助。”
她疑惑：“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额，妈妈说的。”
商秉立将其都拿出来，然后戴进她的左手。
和田白玉温润如月，玛瑙赤红似火，朱砂暗沉若血，三色交织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竟有种奇异的和谐。三串珠子都不大，戴起来就刚刚好，它们碰撞发出的清响似乎在宣扬着某种神秘的喜悦。
原先系在腕间的平安红绳始终安静地贴着她的脉搏，也从珠串间隙隐约透出，褪色的红与崭新的珠串形成了微妙的呼应。
“真是好看呀！”他的小嘴嘟囔道。
“是好看，但你一小孩就知道这些东西了？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怎么不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而且姥姥姥爷经常跟我说这个的，这些也都是我自己买的。”
“你哪来的钱买这些？这玉成色好成这样肯定价格不低吧。”
商秉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吃着他的鸡块。
“我当然有钱啊，我的小金库很充盈呢。”
“拿你小金库的钱给我买这些东西，蠢不蠢，你姐我又不爱戴首饰。”
“可我从来都没有送过你礼物，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必须收下！而且你必须要都戴着！不然我会伤心的。”
“哟，还必须，跟谁学的这么霸道。”
“就是必须！”
商秉立像是长大了，但又还是小。她突然觉得她的弟弟好可爱，嘴角扬起笑。
那三串珠子确实越看越好看，在她手上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心有欢喜，这次是真被感动到。
之后商百蕙带他去看了场电影，《头脑特工队2》，出乎意料地好看。
或许对小学生来说这剧情稍显晦涩，但大学生看就能很快地心领神会。而且估计也是因为商百蕙刚收到商秉立送的礼物，心情正飘在云端，连带着看电影时都格外入迷。有感触，觉得电影立意很好，她很满意。
晚点才去吃了顿正餐，这家餐厅是秦栀婻推荐的，环境好氛围棒，主打中西餐料理。秦栀婻是他家的高级会员，打了招呼，商百蕙过来直接就是免预约落座。
大厅靠窗，商秉立选的位置。他闻到别桌餐食的香气，他说他又饿了。
商百蕙让他自己看着菜单点，服务员这边也有推荐招牌。
……
“是她吗？”
“是吧，好像啊。”
“就是她就是她。本人还比照片上好看一点哦。”
附近传来稀稀疏疏的交流声，明显就是对着商百蕙本人。
循声望去，不远处的桌坐着四位跟她差不多同龄的女孩子，其中三个正兴奋地交头接耳。只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相对安静，只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她们都直勾勾地盯着商百蕙，眼神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商百蕙没有理会，却不料，在得到她的一记眼神后，女孩子们讲话声越来越密也越来越大声。
服务员有注意到，低声询问商百蕙要不要换个安静点的位置，她说没事。服务员离开了，商百蕙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一桌。
思索片刻，直接走到人家的桌前，毫不胆怯地开口询问：“你们是在议论我吗？我们认识吗？”
对方显然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的直接，个个都是一愣。
不过很快，离商百蕙最近的女生就顺手拉她坐到身旁的空位上，小声说道：“算认识吧，你在我们学校很有名呢小姐姐。”
商百蕙有些懵，“我不太明白。”
此时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女生突然探身过来：“你是沈欹与的女朋友吗？”
朋友们毫无防备地被她的语出惊人吓到了。
马尾辫女生立刻在桌下轻轻踢了眼镜女生一脚，小声提醒：“喂，太直接了...”
商百蕙也被吓了一跳，立马否认：“当然不是。”
“那你为啥出现在他家门口啊？”眼镜女生不依不饶。
她紧皱眉头：“什么？”
“就是有人拍到你拿着行李箱出现在他家门口。如果你不是她的女朋友，那请问你们是啥关系，为啥会出现在他家门口？”眼镜女生像连珠炮似的抛出问题，旁边的马尾辫女生已经皱起眉头，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
“我们没有什么恶意啊。”另一个短发女生赶紧打圆场，“就是你毕竟是当事人，我们这些吃瓜的都挺想知道内情的，既然你就这么过来了，那我们也就不弯弯绕绕。”
商百蕙：“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是没搞明白。”
诶，这反应……难道当事人居然一点都不知情吗！？
她们几个面面相觑，随后就跟商百蕙详细地讲起了照片事件的来龙去脉。
马尾辫女生在这个过程中一直观察着商百蕙的表情变化，当看到对方眉头越皱越紧时，她轻轻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手机：“虽然现在论坛上已经清空了关于这件事的所有痕迹，但我们还有一些截图。”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是否应该继续，但是最终还是将手机递了过去，“你看看。”
“你一点都不知道吗？”眼镜女生迫不及待地追问。
商百蕙摇头：“不知道。”
她的心情开始变得十分沉重，这事发生得突然，平息得也突然。即使是事后才知道，一时间竟也无法快速消化。尤其是知道自己和许不凌的事情被公之于众，是气的。
“姐姐？”
商百蕙和那几个陌生姐姐讲话刻意避开他，他好奇但也不敢偷听。上了点菜，商秉立忍不住喊她。
“你在那坐着，我等会回来。”
商秉立很乖地“哦”了一声，接着自己默默地吃。
“那沈欹与也没跟你说？不是女朋友的话，应该是朋友吧？”眼镜女生还在刨根问底。
“是朋友。”商百蕙回。
“那为啥...”眼镜女生依旧不死心，但马尾辫女生这次直接按住了她的手臂，眼神严厉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适可而止。
“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知道。”马尾辫女生转向商百蕙，声音温和了许多。
“不想说也可以不说，毕竟这是你们的**，我们想知道的只有你是不是她女朋友这回事而已，现在知道了，就不多问了。”
她顿了顿，诚恳地补充道：“我们就是极其普通的吃瓜群众，站中立的。”
“我确实不太想解释。”商百蕙说。
马尾辫女生理解地点点头，眼神暗示其他人也该结束这场冒昧的询问。
“很感谢你们能告诉我这事。至于我跟他的关系，我可以坦白讲，就是普通朋友。成为了你们学校的话题热点并非我的本意，也不是我所想看到的。”
说完，商百蕙就离开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商秉立：“你们认识？”
“嗯……算认识。”
“这个面包冰激淋好吃，你快吃，准备化了。”商秉立强烈推荐。
“好。”
商百蕙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味蕾却像蒙了层纱，尝不出任何滋味。
手中的叉尖在餐盘上划出无意识的痕迹，那张被偷拍的照片、自己**的泄露、学生们的言论和批判都如同幽灵般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全程心不在焉，三次摸出手机，点开沈欹与的微信聊天框，光标在输入栏闪烁许久，最终却什么都没发出去。
事情已经被他处理干净，现在质问反倒显得自己小题大做。
可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人莫名烦躁，就像喉咙里卡了根刺，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但说到底，这整件事本就是因他而起。若不是沈欹与，她怎会平白无故成为别人议论的焦点？那些窥探的目光、指指点心的私语，像无数细小的针尖扎在背上。
而他倒好，不声不响就把事情抹平，连个解释都没有，让她连发作的由头都找不到。
商百蕙握紧餐叉的手指节发白，下唇隐隐被咬出一道微浅的齿痕。
她该感谢他的善后吗？还是该怪他当初的牵连？
这种不上不下的憋闷感最是折磨人。
可最后，她也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既然事已平息，再提反而落了下乘。就当被夏天的毒蚊子叮了一口，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样？
“你怎么吃这么少？不合胃口吗？”商秉立出声问，把她拉回神。
商百蕙：“没有不合胃口。”
她努力将这些抛之脑后，化悲愤为食欲，善待自己的胃。
此时，窗外突然炸开一簇绚烂的烟火，爆裂声让商百蕙下意识转头。
第一朵金花恰好在高空中完美绽放，光瀑如融化的太阳漫溢开来，将她的脸颊镀上一层流动的碎金。
整层餐厅响起低低的惊叹声。
商秉立整个人扑到窗前，鼻子贴着玻璃发出“哇”的叫声。
第二波烟花呼啸升空，紫罗兰与银白交织成巨大的鸢尾花束，花瓣舒展的瞬间，细碎的火星如露珠般簌簌坠落。
四周快门声此起彼伏，欢笑的浪潮中，唯有商百蕙仍坐在光影交错的明暗里。
第三波烟花腾空而起，是极纯净的钴蓝色。
那蓝像是把整个深海都浓缩进了火药里，在最高点轰然释放。光点炸开的瞬间，天空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无数蓝色星辰倾泻而下，拖曳着长长的光尾，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
商百蕙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前两簇烟花只是在她眼底投下了转瞬即逝的倒影，而现在这抹蓝，却径直地穿透她的瞳孔，在心脏最柔软的肌理上重重叩击。
这蓝色太过纯粹，纯粹得让人眼眶发酸。
她最喜欢的颜色就是蓝色。
……
这场烟花秀很快就观赏完了，很震撼，很动人，只可惜没能拍照。
商秉立超级激动地说他用小天才拍下来了，是蓝色那幕。
商百蕙笑了笑：“你的技术…？”
“算了我不想说。还有，就你那个小东西的像素估计也不怎么样，继续吃饭吧。”
他嘟着个小嘴，肉乎乎的手指在电话手表上戳来戳去，非要证明自己的拍照技术。“你看你看！我拍的可好了！”
小天才的屏幕亮起，确实捕捉到了烟花最盛大的那一刻，虽然画质模糊得像隔了层毛玻璃，但那抹钴蓝依然倔强地穿透像素的阻碍，在方寸之间流光溢彩。
“......还行。”商百蕙瞥了一眼，故意拖长声调。可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划过屏幕，将那张糊糊的照片放大又缩小。
他立刻捕捉到姐姐的小动作，眼睛弯成小月牙：“我发给你呀？”
商百蕙迅速收回手，“不用了。”
“我觉得贼好看呢，我们真幸运，今晚看到了这么漂亮的烟花，真好奇是谁放的。”
商秉立可喜欢自己拍的照片，依然对烟花回味无穷。
她看着那颗小脑袋几乎要埋进餐盘里，突然觉得，或许有些转瞬即逝的美丽，正是因为有这样稚拙的记录才显得珍贵。
商百蕙再次望向窗外沉静且无边际的黑夜空。
今天并非什么特殊日子，这烟花显然不是普通庆典所用，而是私人定制的低空特效烟花，既昂贵且需要特殊审批。想必是有人在庆祝什么，或是表白心意。
她也觉得幸运，能意外欣赏到这样的美景，算是沾了光，大饱眼福。
准备离开前，她去上了个厕所。洗手时有人刻意走到她身边，她的余光有注意，但并不想假装不知道，于是抬眼正视对方。
面前的女人，既陌生又熟悉。
商百蕙关掉水龙头，语气平静坦然：“你应该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颜湘嬬表情僵硬，略显不自然，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跟傅云伽正好坐在那几个同校女生后面，女生们和商百蕙的对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没想好？那我先走了？”
“等等…”
颜湘嬬开口，“你们是同居了吗？”
原以为她也会像别人那样先问她是不是沈欹与女朋友之类的，没想到问题却切入了另外一个层面。
“不是。”商百蕙决绝地否认。
“那天晚上我给他发的信息，是你回的吧。”
她稍作回忆。
“是。”
“我不太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颜湘嬬的声音硬了一些，“但我认为，你不喜欢他的话就不应该吊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他亲口告诉我的。”虽然沈欹与当时并没有明确说出商百蕙的名字，但颜湘嬬自己能猜出七八。
“我吊着他？”
“对。不喜欢却不保持距离就是在吊着。”
商百蕙忽然一笑，的确，住在人家家里，保持这种貌似暧昧不清让人误会的关系确实很像吊着。
可那又怎样？
“这是我跟他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有关系。
颜湘嬬说这句话时意外的干脆，跟向沈欹与表白那晚时的犹豫判若两人。
商百蕙轻轻抬起眉梢，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理解的疏淡：“那你应该在他面前表现自己，而不是在这让我跟他保持距离。”
“但是他喜欢你。”
“那你就让他别喜欢我。”
颜湘嬬呼吸一滞，显然没料到对方会如此轻描淡写地把问题抛回来。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在商百蕙眼里，感情是可以这样随意推拒的东西吗？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胸口发闷。
自己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对方却连拒绝都显得这么.……轻而易举。
“听着，他喜欢我是他的选择，你喜欢他是你的事情。我不需要改变任何，也不会因为你们，去退让和委屈我自己。你与其来找我，不如琢磨怎么让他看上你，拿不下他说明你没有手段和本事，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
颜湘嬬语塞。
“我重新思考了一下，你说的保持距离这点挺好的，但你应该让他跟我保持距离。我早已搬出他家了，希望他永远都别来烦我。”
起脚将要走时，商百蕙又对她说：“我弟弟挺喜欢你，说明你之前对他应该蛮好。无论你是因为爱屋及乌还是发自内心，我都挺开心，并由衷感谢。”
最后，镜子里只剩下颜湘嬬微微发红的眼眶。
原来有些差距，连嫉妒都显得不自量力。
对方甚至没有刻意反驳她，只是站在这里，那份从容就让她相形见绌，三言两语就让她溃不成军。
自己现在就像个跳梁小丑，幼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