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巧克力牛奶和小朋友

动静是从六楼坍塌处传来的。露出水面的五六楼并没能幸免于难,几乎一半都被毁坏。

水族馆金属色质感长廊尽数断裂,后半段沉入水中。小陈听到的动静便是从附近传来,是一下一下微弱的敲击声。

许秋和小陈行动迅速,将绳索分别绑在石柱和身上,一手扯着绳索,探身跃下,靠近倾斜的长廊。

田舒自知帮不上忙,只待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便观察起四周来。先前水底的那扇门估计是找不到机会收进仓库了,今天这一趟不能白跑。

等到许秋和小陈扶着伤痕累累的幸存者平躺下来,仔细检查伤势。那人一只腿血肉模糊,伤可见骨,因每日高温发炎恶化,不忍直视,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处数不胜数,他面容痛苦,嘴唇发白干裂,水分的缺失让他的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小陈拧开水壶将人扶起递到嘴边,那人反应了一会,感受到清凉的水,意识一下子清明起来,抓住救命稻草开始疯狂吞咽。

“小陈你先带他回去,和别的分队集合,带上其他情况紧急的幸存者。”

“好的许队。”小陈回应,接着发出疑问,“咦......刚刚那个女孩呢?”

医疗力量暂时有限,并不能做到每个搜救队配有医护人员,顾及幸存者的伤势,小陈还是先行一步,回到越野车那儿,已经有几个队员正在用担架将救下的人抬进后车蓬,他们一同赶回避难所,之后再接应许队他们。

田舒发现了一个类似员工休息室的地方,银灰色的防盗门在遭受重创时正是敞开的,门框被挤压变形,骤然的重压使得门与门框的链接断开,现在躺在残垣断壁上的是一扇几乎没再受过创伤的门。

太符合她的条件了。田舒快步走了过去,四周看看确定无人,于是蹲下将门收入仓库。

【叮!检测到附近存在潜在客户,请宿主积极完成揽客任务。】

系统的声音冷不丁响起,田舒一抖,随后想到,许警官和小陈现在不在,系统又发布了揽客任务,难道是说这里还有活人?

田舒又往里走了走,休息室里翻倒的大型衣柜挡住了去路,她垫起脚够上柜子边缘,往里看了一眼,彩色亮片的美人鱼演出服和着泥水、倾倒的桌椅,一片狼藉,再往下便看不到了,但......墙壁上方,门户大开的通风管道上甚至挂着几件演出服,有人生存过的痕迹。

田舒冲缝隙喊了一声:“有人吗?你还好吗?”

并没有得到回应。

可能已经失去意识了,但一定还有生命迹象,否则系统不会提示。这样想着,田舒快速退出,原路返回,去找许警官他们来救人。

许秋正在简单给刚刚擦伤的手腕缠上绷带,就见到不知从哪窜出的田舒。

“许警官!这边有幸存者!”

许秋听闻,三下五除二将绑带打结,跟上田舒。

*

纪云荷被动静吵醒,才意识到自己昏了过去,在醒来的一瞬间她几乎下意识地重复昏迷前的举动——用手指,甚至可以说是指骨去抓扣管道。管道内的空气依旧稀薄,挤压着她的肺部,她如同搁浅的鱼嗬嗬地努力汲取氧气,浸泡在水里的下半身之前还能感觉到浮肿,现在已经全然没有了直觉,十指血肉模糊、指甲脱落,顾不上疼痛她只希望能够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能撕破一小道口子让她尽情喘口气。

田舒和许秋在听到里面遇难者似乎恢复神智的反应后,更是加快了动作,手中的钢管柄破石锤高高举过头顶又重重砸下,厚实的大衣柜逐渐分崩离析,破开了一个半人高的豁口。许秋扯开一块摇摇欲坠的木板,矮身钻入,田舒紧随其后。

扒拉开碍事的演出服后,第一眼看到的窝在衣物上的两个小小身影。

田舒看到走在前面的许秋僵了一下,像是被猛地敲击了一下脑壳,突然又如梦初醒露出又喜又怕的表情。

“蓓蓓!”许秋单膝跪在女儿身旁,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

此时田舒才看到相互依靠蜷缩在衣物里的小女孩和小男孩,应该是夜里寒冷时昏迷了过去。许秋也镇静了下来,确认两个小孩的生命体征后与田舒一起走到墙壁上方的通风管道,管道内尖利的刮划声凄厉绝望又孤注一掷。

许秋踩着一旁的桌椅攀进管道内,但再往前去,原本勉强可通过成年女性的管道因外力扭曲而变得更加狭窄,无法通过,而这条管道是从四楼延伸上来,管道后半段没入水中,许秋根据声音稍加判断遇难者所在的位置,便用手中的破石锤将变形的管道用蛮力破开。

田舒帮不上忙,便查看起两个小孩子的情况。大大小小的外伤,好在并没有什么致命伤,主要是缺食缺水,还发着低烧。

室内还凌乱扔着一些零食袋子和泡面桶,估计是两个孩子在员工休息室内翻找出来的,到也撑了一段时间。

田舒从仓库里拿出两瓶巧克力牛奶,瓶身还是温热的。她想要扶起那个叫蓓蓓的小女孩,喂她喝些牛奶。不过两个孩子原本紧紧相握的手也因此松开,动作太多,小男孩在昏睡中一惊,勉力撑开眼皮,警觉地盯着陌生人,原本想要坐起来的动作因体力不支而变得艰难。

田舒扶了他一把,看他醒了便将打开的牛奶递了过去,小男孩看着她手里浅褐色的牛奶,几乎可以闻到它香甜的味道,他努力克制自己咽口水的声音,看了田舒一眼,慢慢接过玻璃瓶,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而田舒在看到他咕嘟咕嘟地喝牛奶后放下心来。于是低头查看另一人的情况,原本寄希望于蓓蓓能够自己醒来,可褐色的牛奶顺着她小小的下巴流下她也没有反应。

田舒不免有些着急,只能将她放下。

而小男孩已经飞速地喝完了牛奶,他有些不舍地放下玻璃瓶,转而将担忧的视线转向小女孩。他努力靠近,捏住蓓蓓的手晃了晃,喊她:“蒋蓓蓓快醒醒……”,接着又凑到她的耳边叽里咕噜说起悄悄话来。

小女孩似乎习惯了他这样的唤醒方式,眼皮也没用力气睁开,在他持续不断的“骚扰”中终于打起了一点精神。

“方琰琰…我真的好困……”,小女孩气若游丝地抱怨。

“不能睡!”小男孩稍稍提高音量,说完将隐隐期待的目光投向田舒。

田舒了然,将手中的牛奶双手递上。

蓓蓓这才发现还有陌生人,她好像一下子被注入了活力,看向田舒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声音也雀跃起来:“我们要得救了吗?”随后才闻到巧克力牛奶的香甜味道,眼神也变得更加惊喜了。

田舒忍不住露出笑容,看着她产生了一丝投喂的幸福。

【叮!幸福值 100(方琰琰),幸福值 100(蒋蓓蓓)】

系统的提示更是意外之喜,两个孩子在劫后余生捧着温热的牛奶瓶,感到纯粹的幸福。

不过,看着偷偷咽口水的方琰琰,她又苦恼起来。她没有带包,先前拿出的两瓶牛奶就算了,再掏两瓶出来就不合常理了。

她作出一副全身搜寻的姿态,将双手伸进牛仔裤口袋,再将手拿出时,变戏法一般,一手躺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烤红薯。

看着两个孩子快乐又惊喜的样子,田舒庆幸牛仔裤宽松有口袋,可以稍作掩饰。

在许秋砸开管壁后,新鲜空气一股脑地涌入,下方的挣扎渐渐平息。许秋出声安慰:“再坚持一下,马上你就能出来了。”

随着管道破坏的深入,日光一缕缕投射进扭曲阴暗的甬道内。纪云荷大口大口喘气,无视砸在脸上划出口子的碎片,只全心全意昂头注视着逐渐靠近的日光。

“纪老师!”许秋砸下最后一锤头,辨认出熟人,又是一阵欣喜。

后来据纪云荷讲述,七天前他们幼儿园一早前往水族馆,各班老师带领小朋友们正要前往海底隧道,蒋蓓蓓和方琰琰举手告诉老师想要上厕所。因此作为副领队老师的纪云荷就带着两个小朋友脱离大队伍上楼去找厕所。

等到纪云荷领着两个小朋友准备前往海底隧道区归队时,意外便发生了。

第一波的飓风让众人皆往建筑内躲避,而水族馆内工作人员和游客也是帮忙加固门窗,试图不让一丝风透进来。只不过皆是徒然,骤然碎裂的玻璃搅在飓风中,几个离窗户较近的人几乎是瞬间就被冲上天空。

纪云禾揽着两个小朋友往远离风口处的地方挤。

可灾难远不止此。

“海底隧道塌了!!快跑啊!!!”随后而来的地面震动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纪云荷只记得汹涌的巨浪冲塌楼层,原本光线浪漫昏暗的海底隧道,现在如冲破牢笼的野兽,色彩鲜艳的成群海鱼、受惊游窜的魔鬼鱼、逼近才知其凶猛庞大的鲨鱼……回忆起来像一场幽蓝色的噩梦。

哭喊声、呼救声不绝于耳,纪云荷当下决断,将吓得在她腿旁哭的两个小朋友一手一个提溜起来就往楼上跑。

一直到四楼的员工休息室,实在无处可逃。海水还在不断的灌入,很快就要将她下半身淹没,她将孩子们托上高处,只祈祷着水位不要再涨。

可事不如愿,水漫过她的口鼻,双脚踩不到地面的失重感让人惊慌。她只能再将视线移往更高处的依凭物。

“老师!那边!”蒋蓓蓓指着纪云荷视野盲区的通风管道叫起来。

纪云荷是会游泳的,只是时间有限,她当即将蒋蓓蓓揽过来,带着她靠近通风管道的那面墙,只不过墙面光滑无任何可以抓住固定身形的东西,水位也离管道处有一定的距离,但也顾不上那么多,水要淹到方琰琰的肚子了,她只能叮嘱蒋蓓蓓一定要尽力贴紧墙壁,然后回头接方琰琰。

楼体似乎震动起来,不止震动,甚至可以说是颠倒,被浪头压入水中耳鸣的一瞬间,她只觉得天地颠倒混乱,置身于涡轮中。

在这个几乎要灌满水的房间,他们就像某种正方体玻璃摆件内随水激荡的小球,渺小无力,让她带着方琰琰的返途难上加难,更糟糕的是,蒋蓓蓓被震动的水浪冲击着在离墙壁越来越远。

就这样浮浮沉沉,好在水位很快到达了通风管道附近,让方琰琰抓住管道壁边之后,她伸手去够呛水的蒋蓓蓓。

好在水位不再上涨,但水面之上只剩天花板,他们被困住了。

就这样过了两天,这两天她想尽办法砸开了通风管道的栅栏,让大家摆脱泡在水中的困境,往管道内探索。

在第三天时地震再次来临,这个房间撑不住了,地面下陷,墙板塌裂,她催促着两个孩子往管道内爬,终于在房间完全被水填满前离开。

不幸的是通风管道也扭曲,内壁崎岖狭小,最终她卡在四楼与五楼的中段,海水追来漫过她的腿,最终停止,她进退两难。

纪云荷让两个孩子踩着她的胳膊、互相搀扶继续往上爬,去找出口,去找一线希望。

万幸的是通风管道正在修理,因此出口大大敞开,身形小的两个孩子进入五楼休息室,找到庇寒的衣物和聊以慰藉的零食,他们都得以多撑了一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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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后餐馆经营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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