燚山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此刻正在一处广阔无边的冰湖之上。
这里的湖是深蓝色的,冰已经往下延伸结了数丈厚了,上面已经覆盖了一片白雪,远处的天边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此时是午夜,空中一轮纯洁明亮的白月,绿色炫丽的极光丝带般从山脉的背后一直延伸到头顶,在不太黑的夜里光晕摇曳。
燚山在极光下往前走着,很快,他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人就是他有万年未再见过的师父,安提拉。
“师父。”
安提拉转过了身,“燚山,”
“你的轮回大劫就要到了。”
我?
“你要记住,三生因果,三世轮回,”月夜下,安提拉的眼神暗了暗,“如果超过三世,你还无法从劫难中超脱,你就会永入混沌人道。”
“不会再有现在的神佛之心。”
燚山结束了入定,大厅门前的青铜风铃被吹得叮叮当当的响。
听着外面的树枝沙沙作响,燚山忍不住自嘲道,难道自己还要从魔道,再落到人道里去吗?
真的是要越混越差了呢,沙竭罗燚菩萨。
燚山从草榻上起身,他重新收拾了下自己,外面的号角已经吹响,这已经是他和天神对抗的第一百年了,天帝的天兵天将纵然强大,但是他有坚不可摧的巨人族和不会死去的贯胸国人还有强壮的兽人士兵,双方交战下来一时竟难分胜负。燚山为自己系上了战甲,拿起了自己的神器太昭,推开了大门走了出去,外面早已是千军万马,狼烟四起,兵临城下,大地撼动。
不过这次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天帝派来的主天将是他的表姐,也就是天河将军孟章。
一转眼,燚山和天河将军的交战也持续了数十年。
“圣主,您真的还要继续不对天河将军出全力的话,恐怕...”身披盔甲的红枣在燚山身后略有担忧的道。“这个战斗,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红枣,孤心中有数。”看着战场的燚山转过身来。“更何况,她是孤的亲人。”天河以前对他的好他是永远都记得的,他们身上都流着相同的始龙之血,他没有办法向并没有敌意的天河真正的兵刃相向。她只是听命于天帝而已。
红枣不忍的握了握手中的长刀刀柄,“红枣认为,圣主为何不考虑策反天河将军?”
燚山孤独的背影在寒风中伫立了好久,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才缓缓道,“孤会尽力试试的。”
“不过在战场上,你们都不能对她下狠手。”
红枣听命,“是。”
战争还在继续,今天的战斗不同的是,面对红枣和菲菲的进攻,天河将军竟然亲自上阵了,燚山在远处的城墙上看着。天河的战斗力燚山非常了解,因为他下了令不能对天河下杀手,渐渐的菲菲和红枣二人合力都落了下风。
天河毕竟是四象之首,青龙孟章龙之长子,就在菲菲差点命丧天河剑下的时候,燚山终于从城墙上跃下用太昭格挡开了天河的青雷剑。
“燚山,你终于肯露头了。”
燚山不忍看到这龙族相残的一幕,“大长姐,我们不要打了好不好,是天帝他...”
“住口!”天河闭眼咬牙吼道。“你这个天神的叛徒!休想让我背叛陛下!背叛天道!”
被天河猜到了自己的意图的燚山哑言。
在此次天河出战前,天帝来前线见了天河。
“天河,你让朕好失望,朕给了你这么长的时间,你连个东南大洲都拿不下。”
“朕不想听你的解释,你过来。”
“如果朕没有猜错,燚山他可能会打算用亲人的方式劝降你。”
“什么?你说你不会背叛朕?”
“你要用什么跟朕证明?”
就在燚山挡住了天河劈过来的青雷剑的时候,天河突然口吐鲜血,一瞬间不止的血液染红了她青色的铠甲。燚山惊愕不已,冲上去扶住了倒下的天河。
在天河出征前,天帝在天河将用来发誓的酒里,悄悄的放下了一颗绿色的种子。
看着怀里的天河吐出的血不断变成绿色。燚山终于意识到,这是最恶毒的咒药,恶生花。
中毒咒之人,会因恶生花的种子被同化成恶生树的根茎,最后痛苦死去。
而且这种毒咒不会让人立马死去,而是还会活整整一年,其过程痛苦无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中此毒咒,无药可医,神仙无救。
就在燚山愣神的功夫,燚山腹部一凉,天河的青雷剑刺穿了自己的腹部。
天河用了自己最后的力气,尽了她对天帝的承诺和忠诚。
燚山,对不起,我的母亲和儿子,都在他的手里,我不能违背他。
最后,她的手再也握不住她的神剑,她松了手,失去了仅剩的意识。
天河本来就是强弩之末,这点伤对燚山来说就是小伤,燚山伸手将青雷剑拔了出来,“不,长姐。”燚山撑起身子,将天河抱起。天河那边的天兵因天河的倒下也撤退了,燚山在红枣和菲菲的帮助下将天河抬回了自己的城营里。
在琴姬为天河诊看了后,对着燚山摇了摇头。恶生毒毕竟是最厉害的魔毒。
“不,不会的,还有办法的。”燚山好几百年没有落泪了,今天他落了,“孟汤还小呢,长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了,他怎么办!?孟氏龙族怎么办!?”
我又该怎么办?
看着崩溃的燚山,所有人都很不知所措,今日天河突然在燚山前面倒下,恐怕全世界都会以为是燚山对天河下的手,更何况天河中的又是魔毒。
今日之后,他们东南大洲,恐怕真的会成为众矢之的。
琴姬也心疼不已,“燚山,你也受伤了,你的伤也要紧啊。”
听到这里,燚山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还有办法的,还有人能救长姐的。”
琴姬不解问,“谁啊?”
“孤的师父。”安提拉。
“可是她不是说不会再见你了吗?”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她会再见孤一面,”燚山苦苦的笑了笑,他下了个决定,“孤要从这里徒步去冈仁波齐。”
“啊?你疯了?”所有人都为燚山做的决定感到震惊,不使用任何神力,像人类那样徒步去冈仁波齐简直就是疯了。
“你的师父会因为你这样做答应现身见你吗?”
只有燚山知道,这是他们神佛之间的约定。
于是,他从温暖的东南大洲出发,一路向北而去。
春去暑往,寒风带走了秋天的最后一丝温暖。
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天空已经下起了风雪,就算是龙神之躯,走到这里燚山也觉得浑身如刀刮般疼痛不已。
他已经看到雪了,他离冈仁波齐更近了,算起来,他从东南大洲到这里已经走了十个多月了。
天河和孟汤都在等着他。
不顾腹部仍未痊愈的伤,燚山继续咬牙前进着。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看着似乎是冈仁波齐的山峦,燚山终于支撑不住了,他再也忍不住浑身带来的疼痛倒在了厚厚的雪地里。
还差好多呢,师父,长姐。
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雪山,燚山终于疲惫的闭上了双眼。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一个银发棕色皮肤纤细身材的少女半蹲在他跟前,四周是白雪狂舞。
安提拉终于肯来见他了。
“燚山,”安提拉将手中的一株冰白莲交给了燚山,这是安提拉的神器之一,“带着这个回去,救你长姐的性命吧。”
说完,安提拉便消失在风雪中不见了。
看着手中的冰白莲,还趴在雪地里的燚山泪流满面。
谢谢,师父,谢谢。
燚山赶在一年大限以前带回了冰白莲,琴姬把冰白莲和人参果做成了药引解了天河的恶生毒咒。
但是。
“你说什么?”燚山难以置信。
“是的,”琴姬也很难过,“天河她,以后可能会失明和失聪。”
“因为恶生毒咒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她有一魂一魄,受损了。”
燚山心里如刀割一般难过,“长姐她是孟氏龙族之首,这么骄傲的她怎么会容忍自己失聪和失明。”
琴姬为天河的事情感到难过,但是她也不忍燚山为此难过和愧疚,再三斟酌后,她不忍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有同样高阶的神,愿意用自己的一魂一魄,去填补。”
燚山背过了身去,过了一小会儿才平静道,“知道了。”
时隔一年,天河终于再次意识清醒的苏醒了过来,这里是东南大洲的阵营里,不过营帐里只有琴姬一人。
琴姬的声音十分温柔,而且平静。“天河将军醒了。”
天河当然知道她之前中了恶生毒咒的事情,不过自己不是应该失聪和失明了才是吗。她感知了下,发现自己有一魂一魄,是被人补上了的。
“将军想必已经发现了。”琴姬把药碗放到了桌上。
“是燚山吗?”天河问。“他在哪里?”
琴姬转过了身去,“他不想见你,他说他已经做了该做的了。”
“他说,你今天就可以回天洲了。他从头到尾,都尊重你的立场和选择。”说完,琴姬便离开了营帐,留下了天河独自一人。
天河坐在原处,渐渐的,眼泪打湿了她的手背。
天河回归天洲后,再也没有接受天帝讨伐东南大洲的旨意,也再也没有外出过孟府。
而天帝,似乎也是早就想好了,如果天河能活着回来,再也不会重用天河孟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