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
闻临一整天上课状态都心不在焉,刘姿桐约闻临下楼买冰淇淋难得被她拒绝:“稀罕,你一整天郁郁寡欢的也不成办法,放学去找程凡聊聊?”
她本就这么想的,放学铃刚打响闻临第一个箭步就跑到程凡他们班门口,偶遇一个和程凡经常走在一起的朋友说:“他一整个下午都没来,说是请假去自习室了。”
得,又是躲她的。
没办法,闻临只能特地在程凡写作业的自习室外面候着。
程凡放学很晚回家,习惯多留在自习室写几页题,再者前几天比赛输给闻临,他心里不甘,刷题的韧劲儿更强。
门口有家奶茶店,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排桌子,正对着自习室,闻临找了个空位坐下,拿出笔记老老实实看。高三复习压力大,节奏紧张,逮着点间隙能多塞点知识就多塞点。
这家店本就离自习室不远,来客都是些附近的学生,闻临第一次来,刚进门就发现这里有个小舞台,上头有一整套架子鼓和键盘,专业的音响跟接头装置应有尽有。
可能和最近在准备乐队有关系,她有些好奇地打量起来。
*
许骆言下午两点到达禾城机场,一个半小时车程回了趟家,四点钟火急火燎接到陆司凡电话,语气焦急:“兄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速速救驾!”
“你有病吧?”许骆言没听懂陆司凡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
“许骆言你在悉尼待久了中文都听不懂了是吧!我叫你速来救驾!带上你的吉他,来禾城一中旁边那家live house!”陆司凡说完就挂断电话,速递给许骆言一个地址,顺便带了最后一条消息:“十万火急,乐队差个吉他手,求你了,这次过了为你做牛做马都成。”
哦,救驾是这个驾啊?
许骆言有时候觉得陆司凡脑子有坑,明明一句话的问题非得整出千军万马的姿态。
他刚到家,三层小楼空荡荡的,客厅有种长久不住人的纯净感,要不是手里的钥匙能打开大门,他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
轻手轻脚找到自己小时候住的卧室,每一个家具都被罩上白布,琴包放在墙角,也罩上一块白布,抽开白布荡起一层灰。他这才有些意识,廖女士在禾城那么久,连她亲儿子的卧室都舍不得来一下?
算了,这些都是小事,检查一下设备,衣服都来不及换,他赶了一整天飞机,头发乱糟糟的,从衣柜随便翻了顶黑色冷帽带上,打辆车就来到陆司凡说的地方。
晚上六点钟,店里的人越来越多,闻临点了杯果汁坐在挨着门的角落里。
她皮肤白,一身整洁利落的校服,扎着个简单的高马尾,面无粉脂,混在一众青春洋溢的女孩子中间,算得上漂亮但也是普通的那一个。
反观舞台上的人,皮夹克,铆钉鞋,最简单的也是一身白T恤配上十字架项链,和旁边的人风格一致。
年纪一样,穿着一样,每天循规蹈矩过一样的高中生活,似乎特立独行成为了一种时尚的标杆,每个人都像成为那个立在鸡群的白鹤,展示自己红色的丹顶说:看,我比你成长的要快,因为我知道自己要变成哪种独一无二的模样。
眼看着舞台灯光亮起,几个穿着打扮摇滚的男生女生聚在舞台上调设备,试音响,有个长头发的女生一身格子朋克装,走到吧台跟服务生说了些什么,服务生下一秒就去帮他们调试了灯光。
一套操作下来很专业,键盘手调试设备的时候随意弹了首《路小雨》,键盘的音色少了点古典钢琴的厚重,多了些电子乐的活泼。
客人们好奇地打量,猜测这里晚上会有个演出,刚好时间不早不晚,都想多待会儿看看热闹。闻临是其中之一,等程凡还要点时间,看别人乐队演出说不准能学到点她需要的东西。
她正杵着手肘,撑着脑袋,百无聊赖。
此时,店面玻璃门被推开,挂在上头的鸽子风铃和店里随机播放的音乐鼓点重合在一起。
来者背着个琴包,戴着个黑色冷帽,普通的黑T恤,从帽子里露出黑色的发尾,下身是简单的工装裤,帆布鞋。
闻临被吸引了过去,要说特立独行,现在来的人与舞台上的人相比普通得太过眼了。就跟闻临一样,似乎只是个过客。
舞台上的男生抬头便看见进门的许骆言,想都没想,把手上的鼓棒塞给旁边的人就从舞台上跳下来。
“阿言!你可算是来了!”陆司凡一路小跑,眼里难盖兴奋和救赎,“咱俩完全心有灵犀,我吉他手刚跑了,你这这就踩着点回国了,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的救赎!”
闻临闻声往回看,是乐队的其中一员,黑色立领夹克,头发有些长,抓成背头。
“得了,脸别贴过来。”许骆言手一抬,撑着陆司凡的肩膀,生怕他一激动给自己来个kiss——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好好好,今天你最大,想喝点什么?我请客。”陆司凡倒是殷勤。
许骆言没接,先把琴包放下来:“我这琴好久没用了,得调音,你找个人把设备连起来。”
“得!马上。安义!快来把这个吉他拿进去连设备!”
陆司凡朝里招招手,台上又下来一个人,小跑过来接过吉他,见到来的人立马兴奋起来:“我靠!阿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人又看看手上的琴包,沉甸甸的:“你就是司凡找来的救兵?我靠!早知道你回来我们还找别的吉他手干嘛啊!”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陆司凡嫌他话多,几句话先给人打发走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一路过来水都没喝上一口,服务生上了两杯柠檬水,许骆言抿了一口:“你乐队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缺个吉他手?”
这事儿是挺奇怪的,陆司凡的乐队年初刚组好,就几个音乐生和业余爱好者自己组的,自创歌曲,在网上有些小名气,今天是义演,免费,本来这场的安排一个月前就定下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人吉他手突然不干了。
“别提了,那吉他手是个复读生,自己偷偷搞乐队,被他-妈发现了,把他吉他砸了,人还锁家里了,我这才没办法四处借人。”陆司凡这次确实是无奈。
“吉他手相比贝斯手多了去了,你从隔壁一中随便借个不就成了?”许骆言说。
闻临在旁边听着,不是她故意偷听,而是这两人离她很近,她孤零零一个人又没同伴,声音自己钻进她耳朵的。
不过,冷帽男说的是实话,学吉他的比学贝斯的多了去了,吉他手没了可以再找,隔壁一中人才济济,再不济禾城大学音乐系也有很多选择,为什么偏偏选冷帽男呢?
不知道这个乐队怎么想的,闻临只觉得他们可怜,更觉得自己可怜,两个乐队,都是吉他手那边出了问题,人家三下五除二就找到了,自己还得和程凡谈谈。
“哪有那么好找?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乐队的性质,我们的歌曲都是自创,网上没有琴谱,我只给你看过,你还帮我改过呢!与其找一个重头开始练的,不如抓个现成的!”陆司凡真不是胡乱找的,自己和许骆言关系铁,谱完曲都会先给许骆言过目,中间有几段旋律还是许骆言帮忙改的,与其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不如找一个本来就熟悉乐谱的,保险。
“不过你别担心,我们虽然是免费演出,但我不会亏待你的。你一下飞机就来帮我,回头结束了请你吃饭!以身相许也行!”陆司凡信誓旦旦,许骆言倒不是觉得吃亏,只是单纯好奇,毕竟乐队吉他手可是主要成员,随便敷衍了终归不合适。
“得了,没让你把整条命都给我,走去练琴,待会儿我要是弹错了我倒要不好意思了。”两个人往舞台上走,安义调好琴,许骆言上手试了试,音准不错,放了那么久还能保持这个状态已经很出色了。
他又从手机了翻出陆司凡发的消息,今天演出用的谱子,把音响音量关小,自己闷头开始练习。
闻临就在一旁看着,听着,心想这段时间组乐队的是不是都犯了哪路神仙?怎么一个个都留不住吉他手呢?
她还想,这个新来的救兵还真够意思的,一下飞机就来帮忙了,要是能顺带把她乐队的忙给帮了就好了。
陆司凡的乐队演出按时开始,先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们是SKY乐队!我是乐队主唱,陆司凡!也是乐队的队长兼吉他手!”背头男上台戴了副墨镜,颇有些摇滚之风。
“这边是我们乐队的鼓手,莫里;贝斯手,安义;键盘手,飞飞;吉他手,许骆言。”
没什么过多的说辞,简单介绍人名和自创歌曲,因为是免费义演又为了吸引观众,中间还会翻唱几首当下流行的歌曲。
闻临咬着吸管头远远望着,冷帽男的穿搭本就和其他人的风格格格不入,再加上他一身黑,在舞台上更没亮点。一颗红豆在一堆绿豆里总显得突兀,许骆言就是那颗红豆,反倒有些滑稽。
这个乐队的风格和配合几近成熟,许骆言和其他人的配合也无可挑剔,如果不是闻临提前听说,当是看台上的演出怎么都猜不到这是许骆言和其他人第一次同台。
专业,冷静,记忆力好,是一个完美的救场选手。
闻临愈发觉得这个队长的吉他手朋友非常够意思。
*
七点钟,西边蒙上一层粉霜,树影变成紫色,天空遥有飞鸟归巢。
后续参演的独唱歌手上台,SKY乐队演出完美收官。
乐队成员相继退场,找了个圆桌围成一圈,陆司凡跟这家老板是老相识,松了一提易拉罐装的饮品。
“阿言,你真够意思的,一回国就赶过来了,这杯敬你的。”
安义开了几听饮料,十分感谢许骆言今天的救场,一副“我-干了你随意”的架势,碰完杯就往嘴里灌。
许骆言相比下来显得斯文,小口抿,点点头:“正好有时间,顺手帮忙,不用客气。”
安义干完这杯又叫了杯别的饮品,:“你还真见外哈,对了你这次回国准备待多久啊?”
陆司凡碰上几个认识的朋友闲聊了两句,不一会儿功夫这边就聊得如火如荼:“干嘛干嘛!我才走一会儿就想抢我兄弟!安义你不讲义气!快点自罚三杯!”安义被罚几个队友围在一起圐圐大笑。
“刚才说到哪了?”等安义自罚完,陆司凡这才开始拉回话题。
“问阿言什么时候回悉尼呢。”莫里是全场唯一的女生,性子没其他人那么张扬,大多时候都是在角落里听大家聊天。
许骆言回国,是大事,因为足够稀奇。
和陆司凡关系不错的都知道他有个从小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许骆言,自打高一就跟着他老爸去了上海,高二就搬去悉尼,感受了全国最繁华的都市,转头在最该努力的年纪出国,问谁都羡慕。
大家都羡慕他,有个有钱的爸,不唠叨的妈,整个高中都不用待在四十几个人塞满一间的教室里,想干嘛就干嘛。
“这次就先不回去了。”许骆言灌了口果汁。
“不回去了?”陆司凡先是惊讶一问,“悉尼的学校放假时间这么诡异吗?”
许骆言嘲笑陆司凡的脑回路,他又没说自己现在放假:“你想什么呢陆司凡,我又没放假。我是说我不回悉尼了,就在禾城待着。”
应该,大概,可能。
不出意外的话许骆言应该会一直在禾城待着。
要是出意外——这全看许委国先生和廖艺女士的心情。就是他那对离异五年的爸妈。
毕竟许骆言从一出生就像个足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全场上下就两个球门,他一会儿被廖艺女士踢到西边,一会儿被许委国先生踢到东边。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像个漫无目的的水母飘荡在偌大无比的足球场绿茵地——足球场的面积可比篮球场大多了,但偶尔也会有归宿。
“不回去好啊,谁知道那边种歧视多严重呢,还好你回来了。”陆司凡想都没想,一个劲儿高兴,“我老是刷到国外的新闻,每次都担心坏了,现在好了,你回来了咱们就可容易多聚一聚。”
“是啊,两年没回来路都认不全了吧?过几天哥们几个带你去转悠转悠!”安义说到,又开了听可乐,真把饮料当酒喝了。
此时,闻临困得打哈欠。
对门自习室的玻璃门内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影子,门内贴满各种传单,正好把脸挡住,但她一个激灵清醒了,第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是程凡。
她想都没有,一个箭步夺门而出,门框挂着的鸽子风铃砸出异常杂乱的乐章。
“程凡!”她喊到。
中间隔着一条马路,正是绿灯亮起的时间,左右两边轿车飞速驶过,程凡走出自习室从车影里看到一个移动的人影。
“程凡!”她又喊了一声,想都没想也没等红绿灯,一个劲儿往前跑。
几个人又碰了次杯,台上的歌手正唱得欢,许骆言正对着落地窗,抬头看到一个穿校服的女生横穿马路,几辆车急刹车的尾音似乎都能传过玻璃到他耳朵里。
胆真大,他心想;不要命,这似乎是思考之后的想法。
裤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许骆言拿出一看,是廖艺女士的电话,他推辞了几句,跟陆司凡说自己出门接电话,陆司凡也没多想自顾自由他出门。
“喂妈。”许骆言拉开店门,鸽子风铃还没消停又被人挑-逗了一波,晚风呼啸而过。
廖艺女士声音略显疲惫:“儿子,你几点的飞机,妈太累了,找辆车去接你。”
“我下午就到了,都回家了一趟。”
歌声阵阵,在这边掩盖掉手里听筒的声音,斑马线此刻才亮起绿灯,许骆言想都没想便过了马路。
“哦,这么快啊,吃饭了吗?”
“没呢,跟几个朋友叙叙旧,待会儿回去。”
七点十五分,天边的粉霜被擦去,夜幕笼罩,对面自习室和补习班相继亮起了夜灯。
蓝色,白色,打在少女脸上,清透像一轮明月。
不远处是刚才横穿马路的女生,对面是穿着同一种校服的男生。
听筒继续传来廖艺女士的声音。
“嗯,好,到了就成,家里钥匙你有吗?”
“妈,我都回一趟家了怎么会没有家钥匙呢?”
“我都忙糊涂了,能进屋就成。”
闻临好不容易逮住程凡,对方一见她人便没什么好脸色,有些厌恶,更像是想逃离。
“程凡,为什么要躲我?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闻临拉住程凡的衣角这才让他被迫停下来。
“谈谈?有什么好谈的?闻临,拜托你不要总是拿那幅圣母表情看着我好吗?”
“那你每次都要逃避吗?”闻临反问回去。
街头声音本就吵闹,争吵声更是盖过了大部分,包括许骆言通话的声音。
不知为何,许骆言在那些争吵里得出一个暂时的结论: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他提高了音量。
“妈,你到家了吗?”
“没,我这几天出差,你一个人在家乖乖的,明天阿姨会来做饭,你好好吃饭。”
他顿了顿,似乎这是在预料之中的结果,但许骆言的心还是不经意的抽搐了一下,半天才挤出一哭话:“好,您注意安全,别忘了吃饭。”
“嗯,没事妈先挂了,我还有个会。”
一个“好”一个“早点休息”还没说出口,比关心来得更快的是挂断电话的滴嘟声。他咬着下嘴唇,手里的电话无处释放,隔壁的争吵愈发浓烈。
“程凡,我这次是来心平气和找你聊的,你就算对我再有芥蒂,乐队那边也不能没有你,你可以不考虑我的感受,乐队那边呢?吉他手的位置还在等你。”女生个子比男生矮一些,瘦瘦小小,气势却不减。
“乐队?你以为我想搞乐队吗?开什么玩笑闻临,我高三了,我没时间陪你玩了!”男生甩掉女生揪着他衣角的手,退了几步,“拜托你不要打扰我了,闻临。你不是要说清楚吗?好,我今天就跟你说清楚,我就是讨厌你,闻临。”
好意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表达清楚的,厌恶却可以。
厌恶只需要一句带着恶意的话,一个不乐意的表情,就会汹涌澎湃滚滚而来。
一个十几岁少年少女的敏感心,就跟带刺刺挠的玫瑰一样,被自己的刺伤害,也被别人的刺扎伤。
“你凭什么觉得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你想做乐队我就得陪着你?我们所有人就要浪费自己的时间陪你做你喜欢的事情?”一气呵成,没有停顿,这大概是闻临听过的,程凡说过的最流畅的一句话。
少女愣在原地没想好回话,程凡想都没想大步往前走留下一个背影消失在绿灯之后过马路的人群里。
许骆言站了好一会儿,收起手机,在旁边自习室外的自动贩卖机买了听可乐,就这么听完了争吵的全程。
特别是男生最后一句话,听得他很无语,他突然觉得这个女生可怜,觉得那个男生没腔调——这个词儿还是在上海的时候跟上海人学的,他还特意百度百科了一下,指的是一个人的气质,派头,格调,为人处世的态度和方式。
总之那个叫什么凡的男生特别不气派,没格调。
吵架不是这么吵的吧?许骆言心想,遇到这种只知道一味指责女生的男生就应该拿瓶冰可乐浇他头上。
冰镇汽水从瓶身滋出的冷气飘成一股烟。
[狗头][狗头]许狗上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吵架不能这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