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潘宣走到关着林箫竹的院子前时，那位巫师正好从屋内走出来。这位看上去该足足有九十高龄的人，满头银发、布满皱纹，可走起路来依旧精神不减。就连身上的穿着打扮，也完全不符合她这个年龄该有的风采。
巫师走出院子停在潘宣面前，弃了庶民礼仪直言道：“说说陛下希望我怎么做？”
潘宣微蹙眉头：“就是你炼出了药人，救活了林墨璋？”
巫师笑了。
“我大概知道陛下想要什么了。你跟我几十年前见过的那位姑娘气味很像。可惜咯，年龄大了，到底是多少年来着……”
“巫师为何说那位姑娘的气味与我相同？”
巫师故意瞪大眼睛盯着潘宣，先是严肃然后眯眼一笑，“在回答你的之前，我先问问找我来想做什么？是为了里面丢了魂的姑娘？”
潘宣点头。
巫师仰天大笑。
“果然这世间我永远猜不透的，就是折磨人的情呐。你方才问我为何相似？当年那姑娘抬了个死人到我面前，叫我救活他。那尸体上还有新鲜的泥土，一看便知刚从坟坑里挖出来。现在你又叫我来救一个要死不活的人，有何区别？”
潘宣说：“你用炼药人的方法救活了他，并让那个姑娘接替了你的位置，以巫师的身份遭世人唾弃污蔑。”
“怎么能说是污蔑呢？她心甘情愿答应的呢。”
潘宣点头抬手指向院落内，“而她，就是他们的女儿，延续了怪物的称号，被忌惮和利用。”
巫师愣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感觉下一秒就会大发雷霆。可是眨眼的功夫，巫师像是受了某种邪术，一发不可收拾的大笑起来。
“说吧，陛下要我做什么？”
“让她只记得我。”
“只记得你？”巫师冷笑，“你知她身体里一半是药人一般是常人。身为常人时，我倒可以让她只记得你。可一旦恢复药人，她可能会恨透你。”
潘宣道：“我知道。我将她关在这里的一百天内，她一直是很平常的状态。”
“你怎知？”
巫师这么一问，反倒愣住了潘宣。
她又说道：“青璃在她下山前给了她一串手链，一旦被取下，她就会处在药人状态。你可曾见过她手上有什么？”
潘宣努力回想，好像自她从西南归来起便没见过。
巫师不知何时将脸凑到潘宣面前，距离甚短，只差一点。
“你们……”巫师小心问道，“可有过肌肤相亲，**之欢？”
“同房吗？”
林箫竹坐在墙边划下第一百零二条斜线，放下石子的那一刻，她哭了。
一百零二天，她到底还在期待什么？潘明会来接她吗？怎么可能。
那封从西南寄来的信，潘明亲笔写下：“只因得药人者得天下“。
在认识潘明之前她就知道的。这些年，虽人在西南，潘明却在宫中安插了不少眼线。他手握兵权，只差一样，便可打回京城，夺得天下。
这一点，便是林箫竹。
一百天前。
林箫竹被关起来的两天时间，潘宣准时叫人送来的饭菜她一口也没吃。潘宣得知此事，三更天处理完公事后赶到了这座院子。
“陛下，林姑娘今日什么都没吃。”宫女走在潘宣身边汇报情况。
潘宣点点头，“你们下去吧。”
“是。”
潘宣推门进屋时，林箫竹正揭开最后一盏灯的灯罩打算将其熄灭。她大喘着气，脸色苍白。
“怎么了？”
林箫竹不理会，没有吹灭蜡烛把灯罩放了回去，自己钻进了被窝。
“你两天没吃饭了，身体会饿坏的。“
无人搭理他。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仍然没人回答。
潘宣叹口气，转身打算离开。可想起刚才林箫竹的模样，总是放不下心。他走到床边，一点点掀开被子。林箫竹正缩在里面，喘着粗气浑身发热。
“箫竹！你怎么了？！”
潘宣一把搂起她，抱在怀里。身体烫的可怕，额头上全是汗珠，额前的发丝皆被打湿。
“箫竹！说话！你想弄死自己吗！”
林箫竹喘着气，重重点下头。
潘宣咬紧牙，又把林箫竹抱得更紧。过去好久，林箫竹颤抖的身体缓和了些。她慢慢抬起头，看向潘宣。双手抬起，附上潘宣的脸，笑了。
这笑脸，是潘宣夜夜梦里出现的。
“你告诉我，为什么……”林箫竹含糊不清地说道。
潘宣呆呆地望着林箫竹。
“为什么，要骗我……明明，我这么喜欢你……”
林箫竹抿着嘴唇，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擦去潘宣眼角流出的眼泪。
“我再问你，如果重来，你还会将我发配到西北和西南吗？”
潘宣迅速摇头，哭喊：“若是早知道你离开我会那么痛苦，我一定拼了命也要留你在身边。”
“你可知……我有多想你、多恨你？狼嚎悲鸣，生怕盼不来日出的黑夜……我从未如此煎熬地度日如年……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又为何这般待我……难道看我失魂落魄，你心花怒放？”
她将淬毒匕首推给潘宣，安然不疑地起身、转身。
“杀了我吧……放过我。”
潘宣丢弃匕首，从背后忽地抱住林箫竹，脸埋进林箫竹的颈窝，泣不成声。
“不是的……不是的……箫竹，我对天发誓，不会再让你离开受苦了。”
巫师死死盯着潘宣，见他陷入回忆的模样，肯定了她的猜测。
“我炼的药人离开了我的药池后，上了战场是巨人，下了战场就是废物。”
此话一出，潘宣顿时明白了。
“此事，除了您知道，还有谁？”潘宣问道。
巫师笑道：“你不是猜到了吗。”
是潘明。青璃那时候，该是把一切都告诉了潘明。
潘明攥紧拳头，问道：“他，是故意将箫竹手上的绳子扔掉的？”
巫师意味深长地笑道：“谁知道呢。”
那一刻，潘宣再一次感受到了从那个他叫皇兄的人身上发出的危险。
潘明曾去过西北，救下了林箫竹。甚至在那之前，特意去了山中寻找青璃、林箫竹的母亲。他们曾经见过，就在林箫竹年少的时候。虽只是一面之缘，却坚定了林箫竹想要下山寻他的心。
“皇兄真是……深藏不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