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累了。趴在林墨璋的胸口，青璃竟然真的睡着了。就像之前的每一天，他拥着自己入睡。只是从前能一同从日出中醒来，日落时同眠。
如今睡下，只有她一人再醒来。
似乎就这样随他去了也好。
等再一次醒来，青璃已经换了地方。本来是睡在树林里，这会，却躺在了一张陌生的床上。她忽地坐起身，慌乱的手掌触碰到身旁的什么。她吓了一跳，惊恐地看去……是静静平躺地林墨璋。
“我以为你不见了……”
青璃仔细地打量了一圈所处的房间。陈设简单，应该是一户普通的人家。莫非是在山林里睡着，被坤晖山上的居民给当成难民救下？
青璃翻下床，光着脚走到了房间的门口，鼓足了勇气推开门。
一个小小的庭院出现在眼前。没什么特别的，与寻常人家的院子一样。唯一不同寻常的是靠近山壁的一汪池水。墨绿色的水不断有气泡从池底浮起，在水面静止许久后破裂。也暗色怪异，味道也怪异。心下以为是腐烂的泔水，不曾想居然弥漫的是药草味儿。
“你醒啦。”
青璃闻声看去，一位年迈的女人从屋旁的拐角处走出来，手里还拽着一把草药。步履轻快地走到池水边，把草药丢进去。然后抡起手边的竹竿，在水里搅合搅合。青璃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水里的颜色似乎有些变化。
方才墨绿色的水随着搅动，流动的波纹逐渐显化出晶石一般的蓝。
老婆婆像是看穿了青璃的心思，回答说：“这水是在变色呢。要不要过来看得再仔细些？”
青璃点点头，光着脚走到水池边，站定在老婆婆的身旁。
“这是药吗？”
“没错，泡澡用的汤药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哪能救活死人吗？”
老婆婆搅动着池水笑道：“人是不可能起死回生的。人之生死，轮回而已。今生命数已到，该去的就去了。说不定，死了，也是一种解脱呢？”
青璃埋下头，死亡对于林墨璋来说真是解脱也说不准。病痛折磨了一生，或许他的心早已死过千回万回。
“可他走之前说，他不想这么早就离开我……他答应会陪我一辈子的。”
“那是因为他爱你。抛开这一点，他这辈子、难道不是早点解脱更好？”
青璃沉默了。
不知自己是不是明天就会离去，所以害怕着不敢去做很多事情。好不容易冒险考来的状元，却因为身子的缘故，只能回庄里，做个教书先生。林墨璋的一生，活得太痛苦。
“您说得对……是我太自私了。”
老婆婆笑了，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是你让他感受了人生的意义、有了想一直活下的意愿。这不是胜过一切吗？”
青璃崩溃地捂住脸，抽泣道：“那我现在怎么办……我不想他就这么离开我……我们甚至、连个孩子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
老婆婆无情地大笑着，放下手中的竹竿，领着青璃往她方才自己去过的地方。房屋的一侧，有一个树枝搭起的甬道，穿过去，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我的药园子。种下的药草，全是这世上仅此才有的。要救你丈夫，可全仰仗它们咯。”
青璃惊讶道：“真的可以吗？用这些草药，就能救回墨璋吗？！”
“姑娘若信我，我便帮你。”老婆婆转过身，面对青璃，“与之交换，你也要替我做件事。”
“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是西北人，不知这中原有很多传闻。其中一个，就是关于坤晖山上、有一个炼就杀人武器、药人的巫医。”
“杀人武器？药人？”青璃从未听过这些东西，单纯的从字面就能感受到危险。
“是的，药人。得药人者，如获军队一支。药人，顾名思义，就是药草炼就出的人。具有比一般人超强的战斗力，可是有一个缺点，药人一旦释放，进入战斗，就会一直不停的发力，直至死亡。中原上的传言是，药人杀人是不眨眼的。一定会一直不停的杀人，最后杀死自己。呵，不过呢，这药人说到底还是人啊……”
青璃不解问道：“婆婆跟我讲这些是？”
“我救你的林墨璋，你代替我，成为人们眼中的恶魔。”
“什么？！”
老婆婆转过身，走出药园，悠悠说道：“我在这坤晖山待了几十年。这药人我也是炼的累了。想出去走走，可这坤晖山不可无人啊。”
“可是……我不会这些啊。我脑子笨，学什么都得花上好长一段时间。”
“确实，你要学，可不得花上几十年呢。当然，你也不需要真的去炼药人，懂些简单道理就行。毕竟等那林墨璋醒了，是得每天喂药续命的呢。”
青璃点点头，全部记在了脑子里。
“那接下来，我就来一一告诉你该怎么做。”
第一，关于药池。
药池里的水是巫医花上了几十年熬制出的。这水中一共救活了两个人，都是战场上不小心牺牲的将军。救活之后下了山去与敌人拼了个你死我活，最后还是死了。因为将军的敌人是中原人，这也就有了那个可怕的传言。
第二，关于这所住处。
整个坤晖山就这一座房子，其余的，全是树。就连这住所都是被山环绕着的。因为一直是巫医一个人住着，所以就一间屋子。屋子里有几个大书柜，里面全是巫医这些年的巫术和一些书籍。院子很宽敞，完全可以再修一座。说时，巫医邪魅一笑，调侃青璃，“孩子别生多了，到时克制一下，一个就行了。”
青璃顿时红羞了，问她为何这么说。
巫医笑道：“我可是通晓过去和未来的。你们两啊……啧啧啧。”
第三，关于林墨璋。
身子放入药池中，沉入池底。巫医说，等待七日即可。说完，她就收拾收拾行礼，准备离开了。
“您就这么走了吗？”青璃叫住她。
巫医站在院子门口，回头去看一脸惊愕的青璃，轻轻笑着说：“我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你。有什么不明白，可以去书里找找。”
“可是……”
“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
“什么？“
“你们的孩子……她，不一定是个完完全全是药人。“
说完，她便挥手离开了。青璃还是傻呆呆的站在原处不解，什么以后孩子、什么不完全是？
很明显，青璃把这句话是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最后的最后也没有告诉林箫竹这句话。
七日之后，林墨璋奇迹般地苏醒了，从此劫后余生的二人恢复往常的日子。确切说，比以前更腻歪了。缠缠绵绵没羞没躁不久后，林箫竹出生了。
“咱们，就叫她箫竹吧。”林墨璋摸着熟睡中的孩子说。
青璃问道：“箫竹可有什么寓意？”
“箫，就是吹的那个乐器。竹，就是竹子。在竹林间吹着箫，潇洒自如、一身侠气！是不是想想就很棒？”
“姑娘家的，要什么侠气。”
青璃嘴上说着，其实心里倒是觉得这名字不错。竹一般的女子，清雅、坚强。
“阿爹！”
林箫竹抱着一本书，从书桌前冒出小脑袋来，对对面认真写书的林墨璋说：“今天我们讲哪本书啊？”
“今天啊咱不讲书。待会阿爹写完要去城里拿给宴福楼的老板。我们送完书，阿爹就带你去听书。”
“真的吗！太好了！”
一听要下山，林箫竹可乐坏了。连忙跑去药园里找青璃，一边跑就一边喊：“阿门！阿爹说一会带我去山下听书呢！”
青璃从药园里探出头来，看着林箫竹乱糟糟的样子，笑着说：“那你可得去换身衣服。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去街上走着别人会笑你的。”
“为何？”
林箫竹上下打量自己邋里邋遢的模样浑然不觉，歪着脑袋问青璃。
青璃在她跟前蹲下身，抚摸着林箫竹凌乱的头发说：“因为你是姑娘嘛。要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别人才会喜欢你的。”
“可是，我有阿爹阿门喜欢就好啦。别人干嘛要喜欢我啊？我有不喜欢别人。”
“傻丫头，等你长大了是会嫁人的。而且，那个人会比阿爹阿娘更爱你。甚至是可以为了你，翻山越岭去寻找你，甘愿舍弃性命也要将你从碧落黄泉拉回人世间。”
“翻山越岭？为什么找我还要翻山越岭啊？他直接上坤晖山来不就好了吗？再说了，那阴曹地府我才不去呢，阎王和阴差长得好可怕。”
青璃真是被这傻丫头给折服了。只好换个说辞继续劝导林箫竹。
“难道你就不想穿穿漂亮的长裙子，梳个好看的发型，和阿爹去城里走走吗？让山下的人看看，咱们箫竹生得多可爱。”
“想！想穿阿门之前给我做的新裙子！一直放在柜子里没舍得穿……”
“这就对了嘛！走，阿门帮你梳头发。”
“嗯！箫竹最喜欢阿门了！”
青璃宠溺地揉捏林箫竹的脸，“小机灵鬼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