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我要与陛下的亲侄女争啊?
这句话林引苏没问出口,她隐隐约约猜到了谭林想干什么,现在情况不明,做太多或许会适得其反。
被关在这里没有药喝,林引苏已经痛过几回,偶尔谭林会过来,端把凳子坐那儿像看猴戏一样,变态又碍眼极了。
天色渐晚时,谭林又来了,仍是叽里呱啦的说了许多,只可惜林引苏刚刚痛过,脑子还十分混乱,什么都听不进去。
见她沉默的低着头,神情里似乎带着沮丧,谭林越说越兴奋。
嘴里不断重复,“……沈大人与郡主喜结连理……”“他们名当户对……而你不过一介商户……”“……洞房花烛……你却要承受噬心之痛”之类的话。
啊,听明白了,是在撺掇她与县令大人和那位郡主作对呢。
额发低垂遮盖住了半张脸,表情变了几回,林引苏才觉得找到了合适的应对方式。
再次抬起脸时,已是一副凄然泪下之相,柳眉微颦,明眸含珠。
谭林愣住一瞬,又迅速恢复神情,对林引苏的表现十分满意。
他蹲下身子靠近,林引苏半边身子都僵硬了,生怕他凑太近,让自己犯恶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哭。
谭林见她面上还挂着泪珠子,一副欲哭欲哭的模样,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韫怒,似乎是在为她不平。
“哭有什么用?哭能让你好受些吗,好好想想,若不是因为沈见知你怎么会受这种苦?你那糕点铺子生意好,现下每日被噬心之痛所扰,没了糕点铺子今后你要怎么活下去?”
林引苏似乎被说动了,她微微昂起头,眼底含泪,神色怯懦的问,“依大人言,那我该如何做?”
谭林松了一口气,靠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沈见知可是在书房里藏了你十几副画像,对你自然有些情意,他是世家贵子,必不可能娶你做正妻,若你能入他府中……”
“啊,”林引苏眉间颦起,娇呼一声,有些不满道,“您让我去做妾?”
成为妾室,与卖身的奴仆无异,就算是过了当地衙堂的良妾,也不过是个不能随意打杀的奴仆而已。
哪家的女郎听见有人撺掇自己去当妾室会高兴呢,林引苏的反应在谭林的预料之中。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惑,“说起来,你与沈见知可算同乡,青州沈氏的人素来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就算是妾也不会难过到那里去的,不比你日日守着一方小小糕点铺好?”
不等林引苏回答,他继续诱惑道,“更何况,那睢宁郡主要镇守凉州,就算成亲与沈见知一年也见不了几面,而你可以日日守在他的身边,只要拿捏了郎君的心,妻和妾又有什么区别呢?”
有什么区别?区别可大了去了!
林引苏微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似乎内心还在挣扎。
谭林拍拍衣摆站起身,不急,就算沈见知留下的人能摸到这里又如何,只要他能让这女人为自己所用,一切损失就都值得。
这天夜里,林引苏被外头的刀剑锵鸣之声惊醒,没等她高兴有人前来相救,就被冲进来的谭林用绢帕捂住口鼻,她挣扎无果不过片刻就晕了过去。
外头的动静逐渐消停了,晕过去的林引苏被一块破布从头到脚随意一裹,塞进了一个半人高的竹筐里。
竹筐被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抬起,放在一架牛车的后头,牛车上已经放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竹筐和篮子,似乎是进城卖菜的。
还有烂菜叶子夹在竹筐缝隙里,林引苏所在的这个竹筐,还被盖上一层厚厚的烂菜叶子。
这辆牛车从南集市巷口而出,过了大街直直朝着南大门而去。
城门亥时一刻准时关闭,牛车卡着最后一盏茶的功夫,趁着值守的士兵轮换时出了城,一路往西而去。
等她醒来时,已经身处一间小院里了,绑手的绳索已经解开,院门有人把守,不愿交谈。
林引苏围着院墙走了一圈,最后走到井边,打起一桶水开始清理自己,衣裳已经三日没换,头发杂乱的披在身后,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烂菜叶味儿。
林引苏在这处院子里的花木上随手折了一截,当做簪子将头发挽上,没有衣衫可换,这院子里也不安全,只能胡乱的擦洗下脸。
冰凉的井水撒在脸上,林引苏清醒冷静下来,她站在井边,伸手到后腰处摸了摸,心里安定不少。
她在心里暗暗猜想谭林的目的,无非就是要她去往县令大人身边,针对那位郡主给他们添些麻烦,或是给谭林当细作,又或者两者皆有。
她只需要顺势而为,届时谭林自然会放她离去,想通了的林引苏,呼出一口浊气,伸手捂着胸口,为什么她会觉得心慌憋闷呢。
或许是那百灵清心丸的药效快过了,真正的噬心之痛就要来了。
三餐还是那个不说话的老妪送来的,林引苏从她手里接过食盒,正想攀谈两句,老妪利索的转身而去,院门再次被重重的关上。
林引苏无奈的拎着食盒回到屋内,食材不错,菜色一般,还没阿果做得好吃,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
筷子在碗里扒拉了两下,林引苏扔下筷子,算了,不吃了。
正当她要回床上休息时,房门被突兀的推开,林引苏停住脚步站在原地。
真没礼貌啊。
谭林还是穿着那身淡紫色的长袍,嘴角含着笑意,直接摇着扇子大步走了进来。
“林娘子休憩得可好?之前多有得罪,谭某照顾不周,请林娘子莫要责怪。”
林引苏眉间闪过一丝恼怒,迅速恢复如常,当真是个虚伪的登徒子,她退后一步,对着面前的人神色如常的行礼。
“多谢谭大人。”
谭林在桌前站定,看了眼桌上的碗筷,“可是饭菜不合林娘子胃口,可需要为你单独更换菜色?”
“无需,”林引苏摇头道,“菜色很好,只是我日日受苦痛挫磨,吃不下去罢了。”
“那真可惜,这醉酿鸡丁乃是谭家一绝,只可惜做这道菜的厨子是我大哥院中的,跟着他前来平州城,被睢宁郡主逮住砍杀了个干净……”
“诶,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吓着林娘子可怎么办?”
他自顾自的说完,拉开矮凳坐下,竟就拿着林引苏用过的筷子吃了起来。
林引苏的手微微抬起,她想阻拦又放下了,这人喜怒无常,有些神经兮兮的,还是不要招惹他的为好。
“啊!”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头对着林引苏说道,
“那个厨子从前就在酒楼做活儿,炒得一手好菜……林娘子,你说,像他这样的普通人,为何睢宁郡主也将他一并砍杀了?为图什么?”
林引苏拧眉做沉思状,“或许……或许那位郡主,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答案似乎是谭林满意的,他勾起嘴角,“不过是肃亲王府里一个舞姬所生的庶女,听说幼时差点饿死在府中,活得连狗都不如,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傍着贵人从只手就能捏死的蚊虫,一跃成为从一品郡公主,手掌凉州一半军权……”
无意间听到了皇族秘辛,林引苏低垂下头,不做回答。
或许谭林也不需要她回答,只需要告诉她,这位郡主不好相与,手掌兵权,或许是幼时过得艰难,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睚眦必报,茹毛饮血,杀人如麻……
听见谭林一字一句的爆出这位郡主所做过的事,林引苏的额角抽动个不停。
谭林每日都来,无非就是说些睢宁郡主的事儿,和雍州城的情况。
雍州一整条长街地铺红布,食肆酒楼门楼大开,宴请整座城内的人一同欢庆,整座雍州城热热闹闹了近两日,这场文定之喜才落下帷幔。
沈见知和睢宁郡主的订婚之礼已完,圣旨也接过了,睢宁郡主回了边塞,今日沈见知便会启程回平州县城。
***
午后的阳光格外热烈,林引苏正在屏风后换衣裳,隔着几步的外屋,那位不说话的老妪就守在那儿,死死的盯着屏风。
知道她看不见,林引苏还是不自觉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背过身去将自己穿戴整齐。
估摸着这群人不会搜她的身了,林引苏将那把不离身的小匕首塞进了袖兜里。
确认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林引苏从屏风后走出,“我好了,走吧。”
守着院门的人已经离开,院外只停了一架灰扑扑的马车。
谭林站在马车旁,见两人出来,抬起手一招,身后迅速上来一人,跪在地上拱起背脊。
林引苏神色如常的扶着老妪的手,踩着那人的背上了马车。
车帘被掀开,谭林探着半个头进来,“我这位老仆名唤庆婶,会跟着你一道回去,你出城遇匪被她所救,念她年老孤苦无依,遂将她接到身边方便照料,可听明白了?”
见林引苏乖巧的点头,谭林才放下车帘。
不过一会儿,庆婶进了马车,外头不知谁在驾车,谭林还安排了谁监视她?
感觉马车在缓缓移动,林引苏忍住掀开帘子一探究竟的冲动,靠坐在内侧,闭上眼假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