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八十军棍

京都来的工匠已跟随睢宁郡主到达平州城,每人手中拿着一个小锤子,对着原城墙敲敲打打摸摸看看,身后各自跟着小徒弟负责测绘计算。

原城墙的图纸在县衙有备份,不过半日数十位工匠师傅就做出了大概的方案,只等明日负责修筑城墙的军队到达。

天黑前县衙送了消息来,明日先送各式糕点两百个,林引苏和阿果在灶屋内做糕点,阿果现在除了生火,还能给如意卷做花样了。

林引苏笑着点点她的鼻头,鼻尖上便多了个白色的小点,显得乖巧可爱许多。

直到二更天的锣声响起,二人才关上灶屋的门各自回到房屋中歇息。

***

第二日苏娘子早早就来帮忙了,三人简单收拾后正常开铺,阿果留在铺里守着。

林引苏和苏娘子在院里将糕点用油纸包分装好,两个半米高的箩筐放满了,又装了两个竹篮才算完。

林引苏弯下腰将扁担挑起,苏娘子拎起竹篮,二人一路出了堆枣巷往县衙走去。

七里街算是勉强恢复了一些生机,三三两两的小铺已经开了。

林引苏路过杂货铺时微微顿住了脚步,也不知赵郎君夫妇如何了,不知夫妇二人住在哪里,想要前去看望也不得路子。

***

林引苏和苏娘子站在县衙前候着,所有的糕点都被送了进去,两侧守门的士兵神色严肃,手中持着长枪,实在叫人害怕。

已等了许久,太阳都升起来了,林引苏抬头看了看天色,鼓起勇气上前对着其中一个作揖行礼。

“这位大人,不知我二人还需要在此等候多久?”

那士兵目视前方,语气冷硬,“暂且候着,没有命令不得离开!”

两人只能继续在门前等着,等到太阳高悬天空,等到门口守着的士兵都换了轮值。

县衙门口全是站得笔直的卫兵,林引苏也不敢找个地方坐着等,两人只能互相依偎站着。

直到看见有面熟的人经过,林引苏赶忙上前拦下刘莽,“刘捕头刘捕头,请稍等。”

将刘莽拦下,林引苏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今日我与苏娘子来送糕点,收糕点的那位大人让我俩暂且等着,现下已近午时,我们已经在此等候了近两个时辰,铺中就小伙计一个定是忙不过来,不知我们何时能离开呢?”

刘莽浓眉一紧,大手一挥,“林娘子稍等,我这就进去问问。”

林引苏松了一口气,看着刘莽进入县衙大门。

一刻钟后,刘莽领着一人走出来,是位穿着鹅黄烟纱罗绣花裙的女郎。

她款款而来,嘴角含笑,对着林引苏作揖行礼,“两位娘子实在抱歉,下人鲁莽,自作主张,竟让二位在此等候如此之久,我家主人已经罚了这自作主张的蠢材八十军棍,为二位出气。”

林引苏面色微僵,微微退后一步回礼,苏娘子也站直了身子,有些僵硬的跟着回礼。

扁担和箩筐,那女郎说稍后会让人送回去,林引苏与苏娘子并排着往回走。

林引苏反复思忖,她谨慎惯了,生怕惹上什么事,得罪了谁,无意间就丢掉了这条小命。

来到平州城不过月余,算起来事儿真的不少,那位女郎态度温和有礼,她背后的主子想必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就是不知道那个被罚八十军棍的大高个,会不会报复她们了。

八十军棍啊,林引苏微微皱起眉头,她未曾见过,也不知八十军棍是何种概念,或许与笞刑差不多?打完皮开肉绽,至少半个月得趴着睡呢。

二人脚步匆匆,回到堆枣巷时,阿果正在擦拭柜台,见林引苏从铺门走进来,赶忙上前紧紧抱住不撒手。

苏娘子微微一笑,“阿果与林娘子感情真好。”

林引苏捏捏阿果的小脸,“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自己在铺中,可一切都好?”

阿果终于松了手,从柜台后拿出记账薄,双手递给林引苏,语气中带着雀跃,“林娘子你看,这是我早晨记的账。”

林引苏翻开看看,语气郑重的夸她,“确实进步很大,这些日子有认真的练习呢。”

昼食是鸡丝粥和盐水里脊,三人吃过饭后,阿果仍在前头铺子里看店,林引苏在灶屋里做明日的糕点,苏娘子帮忙打下手。

红枣糕正在蒸,这几日烟囱好像被堵了,雾气出不去,屋内烟雾笼罩。

林引苏埋头揉面,双臂泛着酸意,但她却莫名觉得安心。

下午负责修筑城墙的庆武军到了,整一个百队,领头的夫长是个熟人。

林引苏摘下围裳,随意的抹了把脸,走到前头铺中,面上挂着笑意,对着面前的人行礼,“金夫长,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金夫长呵呵一笑,满脸的络腮胡子跟着颤动,“哎哎,林娘子就是太有礼数了,我老金是个粗人,不爱整这些虚的!”

林引苏莞尔一笑,“金夫长不拘小节,自有大丈夫之风。”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林引苏才问起,“金夫长此次前来,是有何事?”

金夫长抚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嘿嘿嘿,我这不一来就听说林娘子负责给咱们送晨食吗,想着是旧相识了,过来看看过来看看。”

客气的送走金夫长后,林引苏回到灶屋继续忙自己的,半个时辰后,阿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惊慌,“林娘子,又有人找!”

苏娘子接过林引苏手中的切糕长刀,“我来吧,林娘子快去,或许是要事呢。”

林引苏再次解开围裳,快步走了出去,铺门口围着许多人,四个铁甲卫兵抬着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林引苏一时间手脚泛冷,汗毛倒竖,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硬着头皮上前,对着那四个士兵正准备行礼。

担架上的人开了口,声音细小如蚊蝇,林引苏不敢凑上前去,听了好几遍才勉强听清。

那人是在致歉,对于早晨让林引苏和苏娘子等在门口的事情致歉,希望能获得她二人的谅解。

林引苏这才抬起眼看这个人的脸,辨认出了这就是早晨,收下糕点后让她和苏娘子站在门口等着的人。

早晨还是穿着银色铁甲,手中杵着红缨长枪的高大汉子,现在就只能躺在一副担架上,气若游丝的祈求原谅。

铁甲已被卸下来了,白色的里衣已经被血浸透,林引苏看不见伤痕在哪里,只能看见满目的鲜红色。

林引苏僵硬着脸,对着担架上的人不知该如何开口,指甲嵌进手掌痛意传来,脑子稍稍清明了一些。

周围的乡邻尚未散去,嘀咕声不停响起,林引苏对着担架上的人作了一揖,“此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一咬牙,继续说道,“我与苏娘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还请四位大人尽快为他寻一位医师诊治。”

担架左侧的士兵开口,“林娘子是原谅老卢了?”

林引苏连连点头,“原谅了原谅了!”

听罢,抬着担架的四人皆松了一口,立马抬着担架转身朝外走去,步伐极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巷口。

有乡邻上前询问,林引苏只能将县衙门口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刘二婶嗑着南瓜子倚在铺门前,“看来城中这位贵人是个讲理的,极好极好。”

林引苏敷衍的应对了几句,回到铺中,有些脱力的坐在矮凳上。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伤得这么重的人,离死亡就差一口气了,原来这才是八十军棍,和笞刑根本就是两码子事。

***

县衙前院偏房内,沈见知处理完日常公务,正准备就在矮榻上小憩一会儿。

房门被敲响,沈见知坐直身子,“进。”

沈八又换上了黑衣,但未蒙面,“郡主坚持让人抬着卢四去致歉了,林娘子应是吓得不清。”

沈见知皱眉,“殿下可知此事?”

沈八摇头,“八十军棍是子谦姑娘下的命令,殿下应是知道的,但抬着人去致歉是郡主做得主,刚打完就让人抬走了。”

沈见知思虑片刻,“把阿肆叫来。”

“他被殿下罚了抄书,现下被关在后院书房内,子源姑娘守着,怕是出不来。”

沈见知垂眸闭目,在脑中将人都过了一遍,才招手让沈八附耳过来。

***

今日生意一般,林引苏翻看完账本,数过钱匣子,摸了摸阿果柔软的发顶以示鼓励。

“做得不错,今日的账簿记得好,也没有算错账。”

苏娘子已经回去了,林引苏将没买完的糕点打包了一些,让她带回去当做零嘴。

阿果正在院子里清洗木盘,听见前院门被敲响,连忙在围裳上擦干手,她高声问道,“谁呀?”

门外安静了两秒,“你个死阿果,快给我开门!”

声音十分耳熟,阿果一愣随即笑了出来,她快步上前将门打开,“阿练!”

阿练带着两个丫鬟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那个骗吃骗喝的呢?!他不在吗。”

阿果立马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谁,也懒得替阿肆辩解,上前牵起阿练的手,“你怎么出来了?你阿母同意你出门了吗?上次我去寻你都不让我进去呢,你们家的事儿可是处理完了,可是没事儿了?”

一提到自家的事儿,阿练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她坐在石凳上,神色恹恹的回,“不知道呢,阿母什么都不说,只让我好好待在家中。”

林引苏端着茶水走了出来,给阿练倒了一杯,又倒了两杯递给身后站着的丫鬟。

林引苏多看了两个丫鬟几眼,阿练有些得意,“这两个丫鬟可是阿母花了重金为我寻的,可能打了!”

听她炫耀了一会儿丫鬟,林引苏垂下眼眸,寻着个空挡开口询问,“不知练女郎所来何事?”

阿练猛得一大腿,从怀里掏出两个盒子,“这是有人托我送来的,他说他不便前来,便让我来陪你们说说话,让你们不要担心,还有……”

“额,还有……” 阿练咬着手指苦思冥想,诶阿母还交待了啥来着。

林引苏略一迟疑,语带浅笑问,“何人托你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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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安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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