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话本

林引苏拿出家里常备的跌打药膏,递给阿果一盒,阿果就地坐着给阿肆上药,左右两只眼睛乌青,被打成了熊猫眼。

阿果没忍住直接笑出声音来,阿肆鼓着脸吵闹,其他人都跟着笑了。

林引苏正在将子衿小臂上的药膏揉化,听她疼得唉哟一声,没好气的说,“知道疼还打架,两个人下手都没个轻重,打出问题来可怎么办。”

“不过,”林引苏不解的问,“你们为何突然打起来了?”

阿肆和子衿一个望天一个望地都鼓着脸不说话。

沈八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正准备离开,闻言转头对着林引苏答,“回林娘子,他们俩从小就打,皮糙肉厚,不碍事儿的。”

林引苏轻笑,“原是老相识了,那更不可这般轻易动手,若是伤着要害了,不得内疚一辈子呢。”

子衿只是些皮外伤,倒是阿肆后背的刀伤还未好,打这一架又崩开了。

阿果就在院中给他换药,阿肆脱了外衫裸着背坐在院中,一行人也不觉得尴尬,实在是阿肆平日里太闹腾了些,看见他就像看见一只褪了毛的皮猴子。

阿肆的药刚换完,林引苏一把推开阿肆,捏住阿果的脸颊左右看,阿果抬起小脸,任林引苏瞧,那日被贼人所打的淤肿已经消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阿肆拎起石凳上的衣衫穿上,便说起那日林引苏被强行带走,没敢等刘二婶给阿果的脸颊上药,阿肆就带着阿果从后门跑了。

藏在北城门附近的几个还没卖出的院落里,废弃的宅院深深,阿肆的身手又好,那群人未敢深搜。

后来,谭家的人竟动起了放火烧废院的念头,阿果被阿肆送进了柳家,他一人引开追兵,端得是无比神勇!

当然,这是他自己说的。

子衿已经将食盒里的餐盘都摆在桌上 ,一行人就在院中开始吃食。

林引苏微微颦眉,正想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思虑片刻还是放弃了,知道得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林引苏没什么胃口,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一碗粥。

饭后子衿和阿果去了灶屋煎药,阿肆被沈八叫走了,林引苏坐在院中石凳上休息。

现下刚过午时,太阳被云层遮挡,天空昏暗,城内四处浓烟四起,空气中隐隐飘荡着一股焦臭味。

林引苏的心在微微颤动,有些不安,她走到两扇院门前,确认院门已关好了,去看了看子衿和阿果熬药,才回到房中歇息。

这几日她每日夜里至少要睡五个时辰,白日里也愈发困顿乏累,或许是每日喝药的原因。

林引苏半躺在矮榻上,将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两只眼皮缓缓合上,再次睡去。

再次醒来时,外头天似乎已经黑了,正中间的圆桌上摆着一盏烛灯,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一碗粥食,林引苏坐起身来,晃了晃脑袋,努力保持清醒。

药汁和粥食已经凉了,林引苏拢了拢衣襟,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原来天尚未黑,也不知现下几时了,天空乌云密布,好似被整块黑幕遮挡。

林引苏站在檐下,思绪一片混乱,灶屋门被推开,阿果不在。

推开厢房门,阿果还是不在,不止阿果,所有人都不在。

一股恐慌感没来由蹿上心头,林引苏站在门外,看着黑漆漆的厢房,背脊上溢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林引苏走进房间,厢房里空旷,家具简单,她在那张床上随意摸索了一下,就在靠内侧的枕下翻出了一把小尖刃。

这是之前她给阿果放在屋内防身用的,林引苏有些焦躁,开始怪自己,应该让她带在身上的。

坐在院内石凳上等了一会儿,林引苏站起身检查了后院门未被打开过。

她犹豫片刻,用手摸了摸脖颈上裹着的纱布,还是出了前院门,快步朝着堆枣巷外走出去。

大街上每隔数十米站着一个穿着铁甲,手中杵着长枪的士兵。

林引苏目不斜视直直的走出堆枣巷,踩在安平桥上时,那种恐慌感到了极致。

从这里能看到,整条七里街铺门紧闭,除了自己,一个人都没有。

桥下内城河的水,是昏沉的暗红色。

时间仿佛静止且倒退了,回到了林引苏第一次进平州城的情景,她隐隐感觉牙齿咯咯作响,明明是初夏,怎么觉得如此寒冷。

衣袖下的手狠狠拧了一把腿肉,她白着脸快步向前走去,过了七里街拐进东大街,远远看见县衙门口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这次围的是铁甲卫兵,林引苏远远站着心中犹豫不定。

她想起了县令大人曾说过,肃亲王府的睢宁郡主得了信会来相救,这应当就是睢宁郡主的亲兵了。

正当她犹豫是否上前询问时,身后传来叫喊声,“林娘子!林娘子!……”

林引苏连忙转过身去,见子衿从远处跑来,正向她招手,林引苏连忙迎了上去。

子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林娘子,我与阿果去拿药了,你怎么跑出来了呢?”

林引苏为她顺气,闻言有些自责,“抱歉,我醒来见你们都不在家中,以为又出了什么事,一时情急……”

子衿缓过气来,牵着林引苏的一只手往回走,“走吧,我们先回去,阿果快急坏了,沈大人还要忙几天,等忙完了,我再带你来见他,啊不,我让他来见你。”

林引苏哭笑不得,这是被当成孩子哄了。

回到家中,阿果边哭边围着林引苏转一圈,确认她安全无虞才端着粥食去加热,子衿为林引苏脖颈上的伤重新换药,又裹上一层新纱布。

吃过夕食后天已黑尽,右耳房中里燃起烛灯,林引苏看话本,阿果练字,子衿捏着笔胡乱作画,二人练一会儿嬉笑着闹一会儿,鼻头和双手都是墨渍。

林引苏放下手中的狐怪论,这话本已经看完了。

讲的是一位书生家道中落,住进远嫁的姑母家,发现自己的表妹竟是狐仙精怪化身,一时情迷无法自拔,欲逃离时才发现狐怪非属自愿,是被困于此,心生怜悯用尽手段将她救了出去,二人远走天涯双宿双飞,直至百年后书生才发现,表妹就是表妹,哪里是什么精怪妖狐。

将剩下的话本翻了翻,林引苏从中挑出了一本,嗯,看名字就有新意。

这本是前些时日在七里街书摊上买的,算起来并未付钱。

看了不过一会儿,林引苏皱着眉头往后翻了几页,又从书堆里翻出其他几本,那日在书摊上拿了五本,林引苏一一翻开看过。

这几册话本上的扉页都写着 东阁先生著。

林引苏脸色不虞的将自己所有的话本都翻了出来,从中挑出所有东阁先生的书来,竟然有八本之多。

其他三册是出发前在青州书坊购买,为的是防止路途无聊解闷用的,当时一共买了十二册,有三册写着东阁先生的名字。

林引苏紧抿着唇,心中不安,她将那八册东阁先生的话本堆叠在一起,一一翻看起来。

卖鱼女怒斥公主欺压奴仆被摄政王看上,贫家妇捡到皇亲贵胄非她不娶,贵族女郎与陌生人春风一度隐秘生子,不受宠的公主嫁入塞外与异族人的爱恨纠葛,庶女进宫皇帝要遣散后宫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林引苏沉着脸将写着东阁先生的话本都抱到灶屋,引起火直接塞进了灶炉内,一把火烧个干净。

确认这些话本一点不剩都烧成了飞灰,林引苏才回到右耳房中,这次她将所有的书籍都挨个儿看了一遍,确保没有这位东阁先生的著作才稍稍放下心来。

本朝极少有文字狱牢,这些书册单看起来好似没什么大问题,但这东阁先生的话本既不避天家名讳,明里暗里的贬斥权贵和皇族,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林引苏缩缩脖子,若是因这些东西惹祸上身,那真真是倒大霉了。

一晃过了几日,林引苏脖颈上的伤差不多好全了,今日可以将纱布拆掉,子衿将纱布揭开,丢给身后的阿果。

阿果凑着头上前,“可好了?未曾留疤吧?”

林引苏微微昂起头,子衿从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挖出药膏,细细密密的涂抹在伤痕上。

脖颈上的伤痕已经结痂脱落,留有一条及细长的白色痕迹。

子衿小心翼翼的边涂边嘟囔,“这可是最好的祛疤药膏,要许多许多许多银钱都买不到呢,绝对会好的,放心吧啊……”

涂完药后需要静坐片刻,等脖颈上的药膏凉透黏在皮肤上,林引苏靠坐在石桌上,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青菱开的药方越来越苦,约摸是还生着气呢,林引苏有些无奈,她已回城,昨日想去寻她,连民安堂的门都没进成。

这天虽昏暗得很,却一直没下雨,林引苏坐在院中,开始昏昏欲睡,阿果放下手中的豆黄,过来扶着林引苏回屋休息。

前几日逃跑时,阿果将它一把丢进了刘二婶家的院子,今日去领了回来,刘二婶照顾得极好,肥了一整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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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安平桥
连载中蒜泥识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