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引苏觉得自己有些冤,只能哭笑不得的和站在铺门外不肯进去的阿肆解释,“这怎么能怪我呢,我可从没有说过她是小郎君。”
阿肆皱眉:“你和公子都知道!都不告诉我!”
林引苏:“可你也没问过呀,阿果穿的一直是小女郎的衣衫,县令大人想来也是自己认出来的。”
阿肆长呼出一口气:“林娘子,我家公子是个心肠黑的,你莫要学坏了!”
林引苏无奈:“阿肆在外如此败坏县令大人的名声,不怕他罚你?”
不等阿肆辩驳什么,林引苏快步走回铺内,“快别气了,昨夜王大娘送了只绿头鸭来,我炖了滋补鸭汤,阿肆不想尝尝吗?”
***
待林引苏将一锅滋补鸭汤端出来,阿果在柜台前与昨夜布置下的功课斗智斗勇,阿肆像从前那般躺在小榻上,叼着根酥糖嚼得喀吱作响。
林引苏眯着眼眸笑了笑,将锅放在柜台上,招呼二人自行去灶屋取碗勺。
王大娘家郎君从郡城进货回来,半路遇见一群野鸭,便猎了几只,昨夜送了一只来,林引苏看了看鸭嘴和胸脯,估计着至少是只两三年的老鸭。
还是用来炖汤最好,夜里清洗干净这只绿头鸭,想着阿果也喝一碗,便只用了枸杞子、红枣和莲子煨炖了一整晚上。
早晨醒来,锅内的鸭汤金黄鲜亮,十分鲜美,林引苏和阿果开铺前就喝过一碗了。
这天彻底放了晴,堆枣巷逐渐热闹起来,往来行人络绎不绝,阿果十分高兴,林娘子说得对,天晴了生意确实就开始好了。
不到午时,木盘便清空了一半,林引苏让阿果守好店,一人回到灶屋直接开始做起了糕点,都是往日做惯了的,这几日下雨店里生意不好,许多材料都提前备好了没用完,趁着今天全做了去。
未时末,林引苏出了灶屋揉了揉肩背,将双手清洗干净,回到正屋内洗了把脸,换上干净的衣裳,又拿了一贯钱。
走回铺子中,阿肆已经离开了,阿果道是其他衙役来急匆匆寻走的,林引苏思忖,约摸着是去捉那飞贼去了。
“阿果,去换身衣裳,一会儿随我上街。”林引苏手脚麻利的收拾起空了的木盘,准备等二人上街回来再拿去洗。
阿果点点头,小跑回厢房内,拿出刚来时得的另一件衣裳,这两套衣裳对于自己来说都大了些,只能将里衫和外裳都系得紧一些,才勉强算合身。
阿果摸摸这绣着暗花的棉布料子,鼻腔莫名有些酸涩,这是自己从小到大穿过最好的衣裳了。
二人穿过堆枣巷,一刻钟后站在连氏布庄门口,阿果抬抬头往里看去,布庄内人头攒动,双手不太自然的拉拉衣袖,有些畏缩的跟在林引苏身后走了进去。
原本在招呼其他客人的店掌柜瞧见林引苏,双手作揖迎了上来,“林娘子大驾光临,今日店中新到几匹云烟罗,用以做夏裳最好,拿出来给您瞧瞧?”
林引苏回礼笑道:“连掌柜折煞,云烟罗那般贵重之物,我哪里用得起。”
连掌柜再做一揖,颇有些慎重道,“我家东家娘子说了,林娘子上门,自然要寻最好的布料供上的。”
林引苏连连摆手,调侃道,“不过举手之劳,连大娘子这般客气,我倒有些受惊了。”
林引苏上前抬起连掌柜再次作揖的手,连忙道,“我此次前来,只想为我家小伙伴做两件合身的衣裳,我家中炉火还燃着,连掌柜可莫要再拜了。”
连掌柜抬起眼来,看向林娘子身后唯一一个跟着的小伙计,阿果见状,连连往林引苏身后躲。
连掌柜连忙摆手,将一旁的小厮喊来,吩咐将二楼的厢房速速腾出来,将二人迎了上去。
坐在连氏布庄的二楼奢华厢房内,喝着南边运来的毛针,林引苏将手靠在桌上撑着下巴,有些苦恼,自己可就带了一吊钱。
阿果缩在林引苏左侧,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问道,“林娘子,这些布匹是不是很贵啊?”
林引苏看来前方来来往往送布的小厮点头,连掌柜站在一旁,不断介绍着那些布料打哪儿来,用什么织成,耗时几何……
正当林引苏第三次打断连掌柜的介绍,再次解释自己今日来,只为小伙计做两身合适的衣裳时,厢房的门被从外向内猛得推开。
一位身穿淡紫色翠烟纱,头戴蝴蝶竹纹簪的美貌娘子快步走了进来,抓着林引苏的手连声问好。
阿果跟着林引苏一起站起身来,悄悄的抬起眼眸打量眼前这位美妇人,只见她约摸三十出头,长相清丽秀气,举手投足却透出另一分侠气,两种不同的气质混在一人身上,竟不会让人觉出不妥来。
阿果正在歪着头艰难思索,这位美妇人像什么花时,被林引苏牵起往前带了一步。
美妇人将阿果推至前方,立马就有小厮拿着皮尺上前,上上下下量完,又有穿着同款小厮衣裳的女郎上前,温温柔柔的牵着阿果下楼吃茶点去。
厢房内,林引苏连连笑着摆手,“连大娘子,这般贵重的绸缎布匹,我真真收受不起,您总不能让我穿着青蝉翼在灶屋揉面团吧。”
连大娘子紧紧抓着林引苏的手,“林娘子莫要自谦,我与我家小圆若是没有林娘子,早一同死在路途中了,莫说是青蝉翼,金蝉翼都穿得!”
二人僵持不下,良久后,连大娘子亲自为林引苏量完尺寸,应下这一吊钱共做三套衣裳,阿果两套,林引苏一套才算完事。
布庄门口,连大娘子亲自将二人送了出来,还招呼林引苏无事多来玩耍,林引苏礼数周全的拜谢过后,带着阿果往回走去。
半路,阿果扯了扯林引苏的袖子,“林娘子,我脸有些奇怪,有些呼不过来气。”
林引苏低下头,看过阿果的双颊后,正准备掏出帕子来,将阿果脸上的脂粉擦掉。
想了想,她笑吟吟的点了点阿果的额头,“不着急擦,阿果忍忍,可要待回家用铜镜仔细照照,阿果是朵什么花儿。”
原来因着营养不良,阿果的脸枯瘦泛黄,四肢干瘪细小,不止阿肆,许多人这么些天了,还认不出她是个小女郎来。
现在的阿果左右两颊涂着薄薄一层胭脂,小嘴上抹着淡粉色的口脂,整个人气色好了太多,也有些十多岁小女郎的娇俏可爱。
阿果听话的点点头,二人正要行至安平桥侧,见街头另一侧吵吵嚷嚷,一群人朝这边来了。
林引苏停下手扯着阿果向后退了两步,许多人围着路边看热闹,两人被挤到后头内城河的护栏边,透出拥挤的人群什么都看不见。
林引苏拉着一旁卖花的小女郎,买了支绢花递给阿果,不待她问,卖花的小女郎兴高采烈的开口,“那偷东西的贼匪抓住了!县令大人真厉害!”
林引苏踮起脚尖,只能看见些高矮不一的红黑帽,罢了,看热闹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牵起阿果,二人从护栏边往安平桥挤去,先回了家,待明日阿肆来,问问他也是一样的。
过了安平桥,人流逐渐减少,大多人都凑去那头看热闹了,阿果转头看去,入目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转过头来,想起今日那些温柔的姐姐,问起了布庄的事。
林引苏便给她讲起了一路来时的趣事,那是一个半月前,北迁队伍在某个驿馆留宿,空房不多,大多数女郎和小郎都还能互相挤挤,郎君们都只能在外头马车和牛车上将就。
但那连氏布庄的老板连郎君有个即将临盆的妻子,领头的夫长心善,连郎君又愿意花钱,夫妇二人分到一间房,夜里林引苏听见隔壁厢房传来声响,想起那边住了位即将临盆的妇人。
披着衣裳过去,见是被枣核呛住了的连大娘子,连郎君已经跑出去寻医师了,只有个丫鬟手足无措的哭喊救命。
那会儿的连大娘子已被枣核呛得满脸通红,喘不了气,林引苏见状连忙上前,抱着连大娘子的后背往后仰,不停得来回托起。
“咳!”连大娘子终于将枣核咳了出来,又觉着肚子疼,坐在了地上不停哀嚎。
这可把林引苏吓坏了,连大娘子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连郎君又不在,自己非得吃个大官司。
幸好隔壁厢房的众人皆被吵醒,众人连忙上前来将连大娘子抬回床铺,又有懂得照顾妇人的娘子上前为连大娘子顺气。
不多时,连郎君慌慌张张的拉着随行医师进来,确认是要生了,一路跟着的产婆进了房内,待第二日天快黑了,终于生出了个圆圆胖胖的小女郎来。
连郎君爱人平安,喜得一女,当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得了个大红封呢。
阿果拧着眉,心里不断回想昨日林娘子给自己念的书册,这叫什么来着。
“叮!”阿果似恍然大悟状,“啊!我知道了,林娘子,这叫善有善报!”
林引苏慢下了脚步,她似有些犹豫,对阿果慢慢开口,“善有善报自是对的,但不瞒阿果,那次我随手救下被呛的连大娘子,过后却十分后怕和心惊,若是再来一回,我不一定有当时的胆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