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醒你了？”
见莱斯利掀开毛毯坐了起来，伊斯拉尔一瞥放到远处去的茶杯，抬手撑着下颌向贝尔德投去一道意味不明的眼神。
“刚才就已经醒了，但还是忍不住偷懒又躺了一会儿，而且随意打断别人的谈话也是很失礼的行为，不是吗？”
困意暂时消退了些，可莱斯利的语气仍然透露着无法掩盖的疲惫，伊斯拉尔的视线停留在莱斯利费力睁开的双眼上，看着他这对有些红肿又布满血丝的干涩眼睛，伊斯拉尔微微抿唇沉默，顺带着将莱斯利粗略打量了一番。
距离上次见面大约只过了两天，莱斯利的脸上却出现了浓重的黑眼圈，脸色也比分别的时候更加苍白憔悴，长发披散且不够清醒的模样显得弱势，又像是对眼前的人完全不设防备。
“真的，没关系吗？”
“托你们的福，刚刚算是睡了个好觉，只可惜时间有点短，不过在我的茶里加料这种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莱斯利随手撩开一缕有些遮挡视线的长发，抬头朝着伊斯拉尔露出一抹浅笑，话音一转突然瞥向身旁的贝尔德，后者慌忙转移视线的模样，就差把心虚直接写在脸上。
“如果你暂时还不打算休息，麻烦替我去慰问一下玛利亚吧，她一定吓坏了，多休息几天也不要紧。”
“是，少爷。”
贝尔德轻声应下低着头退出了书房，关上房门轻轻走出几步，此时才敢松懈下来的他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只能扶着走廊的墙壁稳住身体抹去额头上不明显的几滴冷汗，顺手拦下了一脸关切走向书房的年长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什么都别说。
“久等了，诺菲森勒阁下，看样子您似乎已经与我的另一位客人见过面了。”
“我不喜欢吵闹无礼的家伙，”
“巧了，我也一样，不过我更不喜欢别人从我的手里抢东西。”
莱斯利瞥眼伊斯拉尔衣角处粘带的一小片花瓣笑了笑却不点明，在确保门外没有多余的声音后，他才从怀里取出阿瑟林带过来的那封信递向伊斯拉尔，可后者只是将视线在那封信上停留了几秒，并没有要立刻接过的意思。
“我还以为你会先给你的秘书看。”
“他会看的，但不是现在，他更擅长做其他的事。”
“看来我期待的主仆反目的戏码暂时不会实现了，可惜，这种事放在现实中可比舞台上那些老套的戏剧更有意思。”
莱斯利并没有接话，只是笑着轻轻晃动手里的信纸作势要放到桌上，只不过他的手腕才刚刚放低便被伊斯拉尔捏住了信纸的另一端，将这封信从他的手中轻轻抽走。
开头几句敷衍式的问候被伊斯拉尔自动略过，可接下来的内容中，这些冷冰冰的文字却透露着书写者并不友善的高傲态度，让这封本该是寻求合作可能的意向书变成了单方面的施压。
“这里面提到的比格利顿堡是什么地方？”
伊斯拉尔缓缓抬头，读过信件，他脸上的神情也从最初的平静放松，变成了眉头微拧略有些严肃与疑惑。
听到伊斯拉尔开口询问，莱斯利当即起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份地图平铺再桌上，轻轻招手示意伊斯拉尔看过来。
“是一座规模不小的私人古堡，从伊犁戈出发大约只需要乘坐两三天的马车就能到达；它的主人曾经也是一位名声显赫的人类贵族，不过他那无能的后代已经败光了家产，这座古堡也成了借款的抵押物。”
地图上清晰标注着人类帝国与血族领土以诺的位置与边界，以及夹在二者中间面积小得有些可怜的伊犁戈，莱斯利用手指在地图上圈出一处位置，指尖轻点示意伊斯拉尔这里便是那处古堡所在。
“这样看就很直观了，阁下发现这个地方的特别之处了吗？”
“单纯从地图上看，从古堡前往人类领土或是以诺的边界、甚至是伊犁戈的距离都差不多，再加上周围特殊的山脉与沼泽地形，特殊时期把它作为临时的边防驻扎地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对于统治者而言是个值得投入精力去维护的地方。”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在第一次战争之后帝国就因为过度消耗陷入内乱与分裂，周边的国家也变得不再安分；百年的内外混战让大量的贵族世家一夜没落，这座古堡也逐渐被大家遗忘，否则我也没有机会以十分的低廉价格得到它，准确来说，是即将得到。”
散落的长发有些遮挡视线，莱斯利不得已腾出手拢起抓着，伊斯拉尔却突然将一条缎带递到了莱斯利的面前，莱斯利微微挑眉瞥眼除了茶具再没有其他东西的茶桌，嘴角勾起不客气地将缎带接了过来。
“阁下明明有些疑问，却打算瞒着您的合作伙伴吗？”
莱斯利抓理着长发故意做出像是探头的小动作，伊斯拉尔直接将脑袋一撇，不再给莱斯利揣测神情的机会。
“我不认为这件事是雷伏诺的主意，以他们明面上的经济实力与领地现状，选择在这个时候与黑市谈合作绝对不是明智的举动，更何况……”
“更何况阿瑟林·雷伏诺还是那样的态度，对吗？”
莱斯利顺着伊斯拉尔的话接了下去，后者只是略微抬眼算是默认。
“在会客厅的时候，这位准男爵对摘下我的面具这件事表现得非常执着，还有看似莽撞的无礼举止完全就是逼着我对他动手。”
“无论是否参与了第二次战争，各氏族的家主、乃至元老院的大人们都对埃德温十分在意，毕竟没有第二个人类能存活四百多年，即便这只是传闻……”
伊斯拉尔的话音突然一顿，他的脸上顿时涌现出一抹隐晦的惊讶又很快被他收敛隐藏，却下意识地抬起手轻抵下巴，像是在思考。
“不愧是诺菲森勒氏族唯一的长老。”
压低嗓音的轻笑声从莱斯利这边传来，伊斯拉尔斜眼瞥去，看见莱斯利刚好扎紧了束发的缎带，当着他的面从容调整蝴蝶结的形状。
“你已经知道了？”
“看到信的时候我就产生了这个猜测，阁下的反应算是帮我验证了它的可能性，不过我也该感谢他们帮我缩小了调查范围，也是时候斩断几只伸到我面前的爪子了。”
“你怀疑身边的人不干净？”
“不只是怀疑，而是基本肯定。”
莱斯利回头看了一眼书房内的时钟，要不了多久就该到太阳升起的时间了。
“即便是早已没落的贵族，也要维护他那点可怜的自尊，抵押祖辈留下的家产对于贵族而言是很丢人的事，甚至连最后的贵族头衔也可能因此被收回。他在半个月前已经明确了无力偿还这笔债务，按照约定，我们将在三天后收取比格利顿古堡及其周边土地的所有权，为了保密，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不到十人，包括我在内。”
“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人类的君主，一旦知道了古堡的存在，应该会想办法阻止你得到它，可事实上他们并没有任何动静；所以更可能是有人特意将消息泄露给了那些家伙，雷伏诺的人才会在你收取古堡之前抢先递上了这封合作信，重点在于，你这个代理人打算如何回应。”
“诱饵都抛了出来，那就没有让他轻易收回去的道理。”
莱斯利轻耸肩膀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在伊斯拉尔的眼前轻轻晃过，停顿片刻，才将这枚白色的士兵棋子扣在了地图上属于比格利顿古堡的位置，特意加重的力道下，连蜡烛的火焰都产生了短暂的颤抖。
“按照常理，岸上的人会想着钓起咬住诱饵的鱼，但……如果这条鱼是故意咬住的诱饵，是否能有机会反把人拽进水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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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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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