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春衫那晚喝了点酒,第二天睡醒,她没来由地想:我是暗恋上李青梅了?
窗帘没拉严,晨光从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毯上投出一道歪斜的光带。典春衫支着胳膊坐起来,宿醉的头还有点沉,昨晚的酒气像层薄纱,蒙在记忆上——李欣然起哄让她尝的梅子酒,酸甜里带着点烈,喝到第三杯时,她好像看见李青梅的手指在酒杯沿上转了两圈,指腹的薄茧蹭过玻璃,留下道浅浅的印子。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她自己先愣了愣。
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倒让脑子清醒了些。她走到厨房倒水,瞥见水槽里泡着的玻璃杯——昨晚散场时,李青梅帮她洗的,杯口还沾着点没冲净的梅子果肉,像颗小小的胭脂痣。
“暗恋?”她对着空荡的客厅小声念了句,声音在晨光里荡开。
冰箱上贴着张便签,是李欣然昨晚留的:“春衫,李青梅说你那本《火星纪事》他看完了,想借你另一本航天科普——我看他是想找借口见你吧(狗头)。”
笔尖划过纸页的力道有点重,最后那个“吧”字的竖钩翘得老高。典春衫盯着那个狗头表情包,忽然想起昨晚喝到微醺时,李青梅坐在她对面,灯光落在他睫毛上,投出一小片阴影。他没怎么喝酒,只是安静地听她们说笑,偶尔递过纸巾,指尖碰到她手背时,像被火星的余温烫了下,两人都飞快地缩了回去。
水烧开了,壶底发出轻微的嗡鸣。典春衫倒了杯温水,水汽模糊了镜片。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发烫的耳垂——原来那些被忽略的瞬间,早就在心里悄悄发了芽:是他讲火星时眼里的光,是他递书时避开的目光,是他衣领上沾着的、和梦里一样的阳光味。
也许不是“没来由”。
她拿起手机,点开和李青梅的对话框,上次的消息还停留在他说“串串锅的辣度很适合写进小说”。输入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句:“那本科普书在书架第二层,什么时候方便给你?”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窗外的麻雀突然扑棱棱飞起,撞在玻璃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影子。典春衫看着空荡荡的屏幕,忽然觉得,有些答案,或许不用等太久。
奇怪的是,她并不排斥这个想法。
反而很喜欢。
她好像有点喜欢这种偷偷喜欢着李青梅的感觉。
晨光爬上书架第三层时,典春衫正蹲在那里翻找那本科普书。指尖划过书脊,停在《星际漫游指南》上——封面上印着的月球环形山,像极了李青梅上次在串串店画给她看的草图。
她把书抽出来,扉页里夹着的书签掉了出来,是片压平的梧桐叶,边缘已经泛黄。这是去年秋天在航天馆门口捡的,当时李青梅正给一群孩子讲“为什么树叶秋天会变黄”,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发梢,她鬼使神差地把这片叶子夹进了书里。
原来早就有这样的时刻了。
典春衫把书签塞回去,手指在“环形山”图案上轻轻按了按。这种“偷偷喜欢”的感觉,像揣着颗裹了糖衣的梅子,含在嘴里是酸的,咽下去却留着点甜。比如现在,光是想着“他拿到书会先翻哪一页”,心跳就会比平时快半拍;比如上次在冰酪店,他低头搅冰酪时,她数着他睫毛的根数,数到第七根就红了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李青梅的消息:“我下午去你家附近取吧,刚好顺路。”后面跟了个笨拙的星星表情,像是刚学会用输入法里的表情包。
典春衫对着屏幕笑了笑,指尖在对话框里敲:“好啊,我煮点酸梅汤等你。”
发送完才想起,他上次在串串店说过“不爱喝太甜的”。这种连他的口味都悄悄记在心里的小事,像藤蔓一样在心里慢慢爬,缠得不算紧,却带着点让人欢喜的痒。
她起身去厨房找酸梅汤的原料,橱柜里的冰糖罐空了,上次买的陈皮还剩小半袋。典春衫踮脚够最高层的储物盒,忽然想起李青梅的个子比她高一个头,上次在咖啡馆,他帮她够书架顶层的书时,胳膊肘擦过她的头顶,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
原来这些碎片早就攒成了堆。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灶台上的砂锅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典春衫把陈皮放进水里泡着,看着水面泛起的小泡,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不用急着说破,不用非要一个答案。就像现在,知道他下午会来,知道他会喝她煮的酸梅汤,知道自己正偷偷喜欢着他,这份心情本身,就已经甜得足够让人晃神了。
她甚至开始期待,等会儿他敲门时,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开门才不算太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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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梅来见典春衫之前,还特意画了个眼线。
李青梅站在镜子前,指尖捏着支黑色眼线笔,手有点发颤。笔是昨天路过便利店顺手买的,包装上印着“自然裸妆”,他对着说明书研究了十分钟,还是没搞懂“内眼线”和“外眼线”的区别。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他想起典春衫说过“下午三点的阳光最适合晒书”,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两点四十了。
“就画一点点。”李青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嘟囔,笔尖轻轻碰了下睫毛根部,黑墨瞬间晕开一小片,像沾了粒没擦干净的灰尘。他慌忙拿湿纸巾去擦,结果越擦越花,眼尾被蹭出道浅浅的黑痕,倒像是哭过的样子。
“搞砸了。”他有点泄气,把眼线笔扔回桌上。那支笔滚了两圈,停在航天馆的纪念徽章旁边——徽章上的“小铁牛”探测车图案,还是上次典春衫帮他别在军大衣上的。
想起她当时指尖碰到他衣领的温度,李青梅的耳尖又开始发烫。他重新拿起眼线笔,这次学得乖了,只敢用最浅的力度沿着睫毛描了条细线。镜子里的人,眼尾似乎真的精神了些,像藏着点没说出口的雀跃。
他对着镜子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沾着点没抖掉的墨屑。忽然想起哈尔滨那天,典春衫站在陨石展柜前,阳光落在她睫毛上,也是这样毛茸茸的。
“应该……看不出来吧?”李青梅扯了扯T恤的领口,把那本科普书塞进帆布包——书脊被他特意压平过,扉页里夹着片新捡的梧桐叶,比上次那片更完整些。
关门时,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是上周特意刷干净的白球鞋。走到楼下,风掀起他的衣角,李青梅摸了摸眼尾,好像还能感觉到那点微涩的触感,像揣了个小小的、发亮的秘密。
离典春衫家还有三条街,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快了些,帆布包里的书脊硌着腰侧,像颗怦怦直跳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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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李青梅敲门,典春衫立即去开。
门把手上的铜环被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典春衫拉开门的瞬间,午后的阳光刚好斜斜扫过李青梅的脸——他站在两级台阶下,白球鞋的鞋边沾着点新鲜的泥土,像是路过花坛时蹭到的。
“来了。”典春衫侧身让他进来,鼻尖忽然嗅到一缕淡淡的薄荷香,不是他平时用的皂角味,倒像是某种清爽的须后水。
李青梅的手在帆布包带子上缠了两圈,目光在她脸上落了半秒就移开,看向玄关的鞋柜:“没提前说,要不要换鞋?”
“不用不用。”典春衫转身往厨房走,“酸梅汤晾得差不多了,我去盛。”转身时,她眼角的余光扫过他的眼睛——睫毛根处似乎比平时深了点,像被晨雾打湿的草叶尖,又像是自己眼花了。
厨房的砂锅里,酸梅汤还冒着极细的热气。典春衫拿两个玻璃杯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杯壁,烫得她缩了手。身后传来轻响,李青梅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手里拿着那本科普书,指腹正摩挲着书脊上的烫金字体。
“我来吧。”他伸手接过杯子,指尖避开她的手,却在碰到杯沿时顿了顿——典春衫发现,他左手的小指关节处,沾着点没洗干净的黑墨,像极了眼线笔的颜色。
窗外的风吹进来,掀起窗帘一角,阳光恰好落在李青梅的眼尾。典春衫看着那道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黑痕,忽然想起他讲火星时,眼里总像落着星子。原来有些光亮,是藏不住的,哪怕只是偷偷描了根眼线,也像把心事写在了脸上。
“书……”李青梅把盛好酸梅汤的杯子递过来,声音有点发紧,“我会好好看的。”
“嗯。”典春衫接过杯子,指尖的温度混着酸梅汤的凉,在心里搅出点甜。她低头抿了一口,没忍住笑了——原来喜欢一个人时,连他画歪的眼线,都觉得是藏着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