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哈尔滨的那天,典春衫也注意到李青梅了。
可爱。
这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那个少年像白杨一样,亭亭玉立。
她只知道李青梅是在值班,工作场所是黑龙江省博物馆。
其它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李青梅一直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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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像一根线,在典春衫心里无限拉长。
典春衫与李青梅分开快两年了,李青梅突然失踪,和她以及她身边人完全断联,没人知道李青梅去了哪里。
她好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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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李欣然找典春衫喝咖啡,典春衫居然从她那里找到了李青梅的下落。
李青梅参加了一个国家级别的探索火星实验,必须断绝一切社会关系。
李欣然在华科混得风生水起,而典春衫已经成了国内一流小说家。
这对姐妹都在彼此的领域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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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春衫正偷摸思念着李青梅的身影,没想到,两分钟后,李青梅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军大衣,没长变样,十分俊秀。
那一瞬间,典春衫手里的咖啡杯怕是都要晃一晃吧?军大衣裹着熟悉的轮廓,眉眼还是记忆里的模样,连那点俊秀里藏着的倔强都分毫不差——明明在心里描摹过千万遍,真见了面,反而像被人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她会不会先愣着,然后突然想起什么,红了眼眶?毕竟那根拉了四年的思念长线,终于在这一刻被攥住了另一端啊。李青梅站在那里,是带着火星的尘埃,还是带着未变的熟稔?他开口第一句会说什么呢?
李青梅犹豫片刻,还是说:典春衫同志,好久不见。
典春衫红了眼眶,泪水尚未涌出,她回答他:同志,好久不见。
空气里像突然漫进了一层薄雾,把咖啡馆里的喧嚣都滤得远了些。典春衫的声音有点发颤,却咬着字,把那句“同志”说得和他一样认真。
她望着他军大衣领口露出的那截熟悉的锁骨,想起以前总笑他穿啥都像偷穿了大人衣服,此刻却觉得这抹身影比任何时候都扎实——不是梦里抓不住的幻影,是能看见睫毛上沾的细碎灰尘,能听见呼吸里藏着的局促的真人。
眼泪终究没掉下来,只是在眼眶里转了两圈,被她用力眨了回去。就好像这四年的等待,不是为了哭一场,而是为了此刻能笑着说这句“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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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三个人去吃了串串。
店里非常热闹,满是烟火气。
李青梅激动地给她们分享,国家在火星探索上的成就。
串串锅里的红油咕嘟咕嘟冒着泡,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三个人的眉眼,却挡不住李青梅眼里的光。他手里还攥着半根签子,讲到火星土壤里检出有机分子时,胳膊差点撞到邻桌的啤酒瓶,被典春衫伸手拉了一把才稳住。
“你们是没见过,那层红色尘埃,踩上去像踩碎了无数颗星星。”他语速飞快,军大衣早就脱下来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旧T恤,“还有那台自主掘进的探测车,我们叫它‘小铁牛’,硬是在地下三十米处挖出了冰芯——”
李欣然举着一串毛肚笑他:“慢点说,咽口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开新闻发布会呢。”典春衫没说话,只是往他碗里多夹了几筷子他以前爱吃的郡肝,看着他被辣椒呛得吸溜嘴,忽然觉得这烟火气里,藏着比火星更滚烫的东西——是失而复得的鲜活,是能坐在一起听他讲宇宙的安稳。
李青梅说:你们知道吗,大概二十年后,人人都可以登上月球了。
这话一出口,串串锅的咕嘟声仿佛都停了半秒。李欣然正咬着的鱼豆腐差点掉回碗里,眼睛瞪得溜圆:“二十年后?那我岂不是能带着全家去月球遛弯?到时候得在环形山边上摆个摊,卖咱武汉的热干面!”
典春衫夹着香菜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李青梅,眼里闪着光:“那时候……能在月球上看见地球的地方,种棵树吗?”她记得李青梅以前总说,想在能看见星星的地方种棵树,等它长高了,就像把天空拉得更近了些。
李青梅被她们逗笑,鼻尖还沾着点红油,认真点头:“说不定呢。到时候咱们三个再约着,去月球上的观测站吃串串——就点今天这锅底,多加麻多加辣。”
锅里的红油又开始翻腾,把三个人的笑声裹着热气飘向屋顶。原来宇宙的浪漫,也可以是二十年后,和在意的人一起,在月球上涮一串毛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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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孩盯着她的目光,如火炬一般,滚烫。那是暗恋的样子吗?睡梦里的典春衫想。
床单上掉了几根典春衫的发丝,又是打滚不好好睡觉的一天。
典芳华想。
她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女儿不修边幅的睡颜,没忍住,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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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孩盯着她的目光,如火炬一般,滚烫。那是暗恋的样子吗?睡梦里的典春衫想。
床单上掉了几根典春衫的发丝,又是打滚不好好睡觉的一天。
典芳华想。
她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女儿不修边幅的睡颜,没忍住,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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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男孩的嘴唇贴上了典春衫纯白的脸蛋。
少男和少女都红了脸。
是李青梅,那个男孩。
典春衫用手去推他,然而李青梅直接抓紧了她的手臂,继续亲吻她。
这次是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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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像是被泼了层蜜色的光,李青梅的睫毛在她眼前忽闪,带着点火星上的风尘气,又分明是哈尔滨初见时那抹白杨般的清亮。嘴唇贴上脸蛋时,典春衫觉得像被阳光烫了一下,热意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她的脸颊红得发涨,连耳垂都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去推,却被他攥住手腕。
他的手掌很烫,指腹带着点薄茧,是握过探测仪、也攥过串串签子的温度。没等她躲开,嘴唇就被轻轻含住了,像颗裹着露水的果子,带着点试探的软。典春衫的心跳突然炸开来,耳朵里全是“咚咚”的响,盖过了窗外的虫鸣,也盖过了自己没出息的喘息。
她想躲,身体却像被钉住,只能任由那点热意从嘴唇漫到脖颈,连指尖都在发颤。李青梅的睫毛扫过她的脸颊,痒得她想闭眼,偏又舍不得移开目光——他的脸红得比她还厉害,耳根子红透了,像被火星的尘埃染过。
直到窗外飘进片梧桐叶的影子,落在枕头上,典春衫才猛地一颤,手终于推开了他。梦里的少年愣在那里,嘴唇还微微张着,眼里的光比火炬更烫,看得她慌忙把脸埋进枕头,心跳声震得枕头都在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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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睡醒的典春衫,一下子红了脸。
居然是李青梅。
她居然觉得有些合理。
阳光从窗帘缝里斜切进来,刚好落在典春衫的手背。她盯着那片光斑发愣,指尖还残留着梦里的触感——不是军大衣的粗粝,是李青梅攥住她时,指腹那点带着薄茧的温热。
“居然是他……”她对着空气小声嘟囔,脸颊“腾”地又热起来。伸手摸了摸,连带着耳垂都烫得像揣了颗小太阳。
其实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吧?她忽然想。从哈尔滨博物馆里那道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到重逢时他军大衣里藏着的局促,再到串串锅里他被辣椒呛到时,自己下意识递过去的纸巾……那些没说出口的在意,原来早就在梦里攒成了团。
床头柜上的水杯空着,是昨晚睡前忘了倒的。典春衫坐起身,被子滑到腰间,露出睡衣上歪歪扭扭的小熊图案——还是去年写稿时,李欣然硬塞给她的。她盯着那只小熊的红脸蛋,忽然笑了,指尖在被单上捻了捻,像在回味梦里那片滚烫的温度。
原来有些心思,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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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春衫对着镜子刷牙时,泡沫顺着嘴角往下淌,她盯着镜中自己泛红的耳根,忽然想起梦里李青梅的脸——原来他脸红的样子,和哈尔滨那天午后,阳光斜斜照在博物馆展柜上时,他转身避开目光的弧度,是一模一样的。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是李欣然发来的消息:「晚上聚不聚?刚约了李青梅,说请他尝尝新开的冰酪,据说是用火星土壤模拟培育的藻糖做的——听着就很科幻。」
典春衫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秒,回了个「好」,指尖却有点发烫。
傍晚的风带着点夏末的热,冰酪店的玻璃门推开时,风铃叮铃作响。李青梅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没动过的薄荷冰酪,军大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旁边的椅子上,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处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暗红——像极了串串锅的红油渍。
「来得正好,这冰酪据说能尝出‘太空的味道’。」李欣然把菜单推过来,冲典春衫挤了挤眼,「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你梦里的甜。」
典春衫的脸「腾」地冒了热气,刚要反驳,却听见李青梅轻声说:「其实火星的尘埃是苦的,带点铁腥味,不像这个……」他用小勺舀了一点冰酪,递到嘴边又顿住,看向典春衫,「你要不要尝尝?」
小勺悬在半空,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典春衫的心跳又开始没出息地乱撞,像那年在博物馆,她隔着展柜看他给游客讲解陨石,他忽然转过头,目光撞在一起时,她慌乱中碰倒的纪念币,在地上滚出的一串脆响。
她伸手去接小勺,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还是梦里那点带着薄茧的温热。李青梅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尖红得比冰酪上的草莓酱还深,低头假装研究杯子上的纹路:「这家店的杯套……印的是‘小铁牛’探测车的图案。」
李欣然在旁边「噗嗤」笑出声,搅着自己碗里的芒果冰酪:「我说你们俩,一个比一个能扯。典春衫,你上周写的小说里,那个宇航员在月球种树时,是不是偷偷给树起了名字?」
典春衫一愣,那本小说她只给李欣然看过初稿。
「叫‘青梅’。」李欣然冲她眨眨眼,又看向李青梅,「你说巧不巧?」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冰酪融化的水珠顺着杯壁往下滴。李青梅猛地抬头,眼里的光亮得惊人,像有星子落在里面:「那棵树……后来活了吗?」
「活了。」典春衫的声音有点轻,却很清晰,「小说里写,它在月球的环形山边上,长得像棵小白杨,每次地球升起来的时候,叶子都会朝着地球的方向晃。」
李青梅的嘴角慢慢扬起,像被风吹开的帆。他拿起小勺,把自己那杯薄荷冰酪推到典春衫面前:「这个给你,我换个草莓的。」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冰酪店的地板上,像一幅没画完的画。典春衫舀了一口薄荷冰酪,凉丝丝的甜从舌尖漫开,忽然觉得,有些惦记不必等二十年,有些约定,其实从哈尔滨那天的目光相碰时,就已经悄悄开始了。
窗外的风铃又响了,这次像是在说:别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