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番外]

永和四十五年,深秋。

裴玉棠发现自己的手开始发抖了。

太医院新进的药材清单上,他写的"当归"二字竟有些歪斜。老药童接过单子时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替他重新誊抄了一份。

"我看看。"

沈醉不知何时站在了药房门口,六十五岁的将军鬓角已全白,背却挺得笔直。他抓过裴玉棠的手腕,三根手指搭在脉门上,眉头渐渐皱起。

"如何?"裴玉棠挑眉,"沈神医诊出什么了?"

"诊出某个老太医熬夜看医案,活该手抖。"沈醉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西街新开的蜜饯铺子,尝尝?"

油纸里裹着晶莹的梨膏糖,是裴玉棠年轻时最爱的口味。

夜里,裴玉棠在灯下研究新得的医书。

沈醉端了盆热水进来,不由分说地将他双脚按进水里:"泡两刻钟。"

"多事。"裴玉棠挣了挣,却被沈醉牢牢按住脚踝。

温热的水流漫过脚背,沈醉粗糙的掌心轻轻按摩着他脚底的穴位。这是他们之间的老习惯了——年轻时裴玉棠常常久站施针,沈醉就学了这套手法。

"今日念棠来说,皇上想请你去太医署讲学。"沈醉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替你推了。"

裴玉棠翻书的手一顿:"为何?"

"那群小兔崽子不配听你讲课。"沈醉恶狠狠地加重了力道,"再说......"

再说我们剩下的时间,一刻都不能浪费。

后半句沈醉没有说出口,但裴玉棠听懂了。他放下书卷,伸手抚上沈醉的白发:"明日陪我去西郊看看海棠?"

西郊的山坡上,他们并肩坐在老梨树下。

这片海棠林已经长得遮天蔽日,秋风拂过时,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两人肩头。沈醉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伸手。"

布包里是一根崭新的银针,针尾缠着褪色的红线——与他们年少时那根一模一样。

"你......"

"我找了三个月才找到会这门手艺的匠人。"沈醉得意地挑眉,"试试?"

裴玉棠接过银针,手腕却突然被沈醉握住。

"往这儿扎。"沈醉指着自己心口,"当年第一针就是扎在这,现在也该扎在这。"

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最终轻轻落在了沈醉掌心。

"老了,扎不准了。"裴玉棠收起针,"回去吧。"

冬至那日,沈醉在院子里堆了两个雪人。

一个戴着玉冠,一个佩着木剑,两个雪人紧紧挨着,像极了他们年少时的模样。裴玉棠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突然取来银针,在"小太医"雪人的心口位置扎了一下。

"报仇了?"沈醉从背后拥住他。

裴玉棠向后靠进熟悉的怀抱:"嗯。"

暮色渐沉,两个白发苍苍的身影依偎在廊下,看细雪渐渐覆盖了整座庭院。

后来沈念棠在整理遗物时,发现父亲们的枕头下压着两样东西:

一根缠着红线的银针,一片风干的海棠花瓣。

正如六十年前那个雨夜,少年太医与青年将军的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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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海棠醉君心
连载中水之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