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母子投湖案(一)

颠簸了一个多时辰,可算是进了北安城(大楚的都城)。

“华瑶公主回宫,闲杂人等速速让开!”带队的御林军一声令下,街上的百姓都纷纷退到道路两旁,其中有不少人开始对马车指指点点。

“华瑶公主?是不是七年前太卜令说的那个邪祟啊?”

“好像是啊,她不是在行宫住着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陛下还给她新建了座公主府呢。”

“真的?”

“啧,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啊?这还了得?这不是把邪祟往咱们老百姓身上引吗?”

“呀!我家老母的风寒前些日子才好转些,可千万别让这邪祟再染上我老母啊!”

“是啊是啊,我媳妇儿才刚生了儿子,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啊!”

“这邪祟七年前克死太妃娘娘,现在又回来祸害我们,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就是,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我们老百姓一辈子不过求个家人平安,岂能让这邪祟祸害我们?——邪祟,滚回去!”

“邪祟,滚回去……”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菜叶,鸡蛋,馒头等不停地砸向马车。

面对此状况,御林军竟也是敷衍地说一句:“让开让开,不要耽误了公主进宫的时间。”毫不在意沈佳曦的处境。

晴鸢性子急,看不得主子受这样的屈辱,挽起袖子就要出去跟他们拼命,沈佳曦和乐然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拦下。

“公主,他们都这么过分了,您还要忍下去吗?”晴鸢气不打一出来,眉头紧锁,打心底里为主子感到不公。

“公主才刚刚进城,你就消停点吧。”乐然劝道。

“我……”

沈佳曦握住晴鸢的手,耐心解释说:“晴鸢,这北安城不比行宫,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这些百姓如此张狂,御林军也只装作看不见,这一切必是有人在背后纵容。你若现在出去,寡不敌众的,不仅不能帮我出气,反而还会坐实我邪祟的名号。所以啊,我们先不理他们,本公主就不信,他们还能一直仍到皇宫里去不成?”

晴鸢委屈地嘟囔道:“公主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可是公主您明明不是邪……,为什么要无端受此冤屈呢?”

沈佳曦伸手把晴鸢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宽慰道:“你放心,这个污名,本公主会一点一点地洗刷干净,到时候,定不会再受这委屈了。”随后又拉住晴鸢和乐然的手笑着说:“有你们,是我莫大的福气,等进了宫,没有我的吩咐千万不可贸然行动,记住了吗?”

“嗯。”

刚刚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转眼间,一个扎满银针的巫蛊娃娃就被扔进了马车,背面黄纸红字地写着“华瑶公主”四个大字。

晴鸢的暴脾气再次涌上来,一把夺过娃娃就要扔出去。不曾想马车外传来男子的声音:“谁敢对华瑶公主不敬!”仅仅一句话,百姓们立刻收手,吓得直打哆嗦。

“是秦王殿下!公主,是秦王殿下来了!”晴鸢激动地都要跳起来,心想这下终于有人能帮帮公主了。

沈佳曦一听是哥哥来了,眼神中先是震惊,再是开心,最后是浅浅的担忧。

放眼望去,一位少年骑着烈马,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而动,一身玄色金丝锦袍,外罩银灰色貂皮斗篷,白玉腰带紧扣劲瘦的腰身,处处皆是威慑天下的王者之气,令人不敢直视。微微上扬的眼角,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面色冷峻,自带生人勿近的压迫感。此人在整个大楚也找不出第二个,正是秦王赵珩(二皇子,尹贵嫔所出),人尽皆知的“活阎王”。

赵珩把马车叫停,手微微探进马车内,冷冷地说了句:“拿来。”

沈佳曦还没反应过来,晴鸢就眼疾手快地把巫蛊娃娃递过去。赵珩接过巫蛊娃娃,斥声责问道:“谁扔的?”

这谁敢认?早都吓得连话都说不全。赵珩也懒得跟这些人较劲,狠声放话:“所有人都给本王记好了,华瑶公主是本王的义妹,得罪华瑶公主者,”挥剑砍断巫蛊娃娃的头,“形同此物!”周边的百姓都被强大的剑气逼退,个个怕得面色惨白,就连御林军也不敢出声,生怕得罪这位阎王。

微风拂过,掀起一角车帷,沈佳曦的目光刚好与赵珩相对。她欣慰一笑示谢,宛如出水芙蓉般清纯,而赵珩的眼神也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轻声地说了句:“别担心,哥送你。”

沈佳曦笑着点点头,发髻上的步摇轻轻摇晃,耳坠上的海棠花摇曳着,更是衬得人比花娇。白狐狸毛围着玉颈,连最是挑人的绛红色都被穿出了别样的美感。此等容貌,绝对称得上是北安第一美人。

马车继续行驶,在赵珩的陪同下,再也没有人敢胡作非为。不过呢,想必过不了多久,北安城就会传遍阎王和邪祟是兄妹这个天大的丑闻。

然而,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逍遥楼(北安城最大的青楼)二楼,一个红色的身影正悄然盯着这一切……

宫中的接风宴早已设下,众人都等了一顿饭的时间还不见人来,纷纷开始抱怨。四公主赵沁兰(皇后所出)最先开口道:“这华瑶公主架子可真大,说好的午时到,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连个影儿都不见,真当我们是欠她的啊!”

赵沁兰身边的宫女也阴阳怪气地说:“公主莫急,许是那华瑶公主知道自己是邪祟,怕污了别人的眼,这才不敢来呢!”

“呵,她要是真的有自知之明就应该一辈子待在行宫,何必回来丢人现眼?”

“赵沁兰,你说谁丢人现眼呢?”放眼整个皇宫,敢直呼四公主名讳的只有西宫的亦瑶公主姜可悠。她一身月白色的斗篷,垂在胸前的两缕头发系着两串小小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很是可爱。眉如远山,眼若星辰,尤其是那一双蓝眸,生的最是令人动容,整张脸也是很标准的温婉可人模样。不过也只是相貌温婉了,这位亦瑶公主的名声可不比秦王赵珩好多少。

“怎么?你还要替这个邪祟说话不成?”赵沁兰挑衅地说。

姜可悠嘲讽地一笑,“邪祟?就你们一群泛泛之辈,也配妄议我姐姐。我看啊,你们一个个的才是邪祟,表面上姐姐妹妹的叫着,背地里不知道做过多少下三滥的事呢。”

“姜可悠你放肆!”赵沁兰紧握双拳,气得浑身发抖。

姜可悠依旧笑着说:“不放肆还能叫姜可悠啊?”

“你!”

“哎我这人就这样,比较粗俗还不懂规矩,四公主您金枝玉叶的,应该不跟我一般见识吧?”

“我……”

“姜可悠,休要无礼。”皇后出面为女儿出气,赵沁兰的腰杆立刻就直了不少。“女儿家的,这般口无遮拦,挑拨离间,成何体统?”

谁料姜可悠根本不把皇后放在眼里,轻蔑地说:“皇后娘娘这般护犊子,母女情深的戏码倒真叫人感动。小犊子,这下有人撑腰了,是不是很高兴啊?”

“你……”赵沁兰被气的话都不会说,

“原来不高兴啊?看来皇后娘娘这腰撑的也不怎么样。”

皇后怒了,拿出后宫之主的威严说:“姜可悠,你平日里嚣张跋扈本宫不与你计较,可今日是华瑶公主回宫的日子,你作为她的妹妹不耐心等待也就罢了,竟还口出狂言,目无王法,本宫这就替长公主好好管管你,以正宫规。来人,带下去掌嘴二十。”

“就是就是,母后罚的好!”赵沁兰激动不已,眼里尽是幸灾乐祸的喜悦。

姜可悠轻挑一下眉毛,戏谑地说:“想打我?”转眼间,一把软剑从腰后抽出,剑锋直指皇后和赵沁兰,在场的人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更有甚者吓得尖叫。姜可悠微微歪头,脸上写满不屑,毫不客气地说:“那可要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还愣着干嘛?快保护娘娘和公主!”赵沁兰身边的宫女急忙吩咐道。

“谁敢?”姜可悠一句话就让周边的侍卫不敢上前,呆呆地站在原地。“本公主的话还没说完呢,皇后娘娘,您是后宫之主,长公主是西宫之主,西宫与后宫井水不犯河水,母亲怎样教我关你什么事?还有,待我姐姐回来,你们当中要是有人敢对她不敬,小心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你……”皇后也被说的哑口无言,其他人又岂敢多言一句。

“华瑶公主到!”

华瑶公主一到,这剑拔弩张的情势终于结束,众人都纷纷看向辇车,想要看看这华瑶公主到底是什么个样子。

辇车停下,赵珩扶着沈佳曦下车,一个俊美冷酷,身姿挺拔,一个貌美无双,娴静端庄,两人站在一起倒真有亲兄妹的感觉。

“姐姐!”姜可悠收回软剑,蹦蹦跳跳地跑过去牵起沈佳曦的手,眼里是都快溢出来的激动。“姐姐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的都快饿死了。”

沈佳曦温柔地摸摸姜可悠的头发,宠溺地说:“可悠辛苦了,既然饿了,我们现在就开宴好不好?”

“好好好!我们走!”

本来这些京城贵女还打算好好刁难一下这位迟到的公主,但一看赵珩在,都很识相地闭上了嘴,大气不敢出一声。

宴会刚开始不久,人们好不容易才进入状态。一个宫女就着急火燎地跑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哭着说:“皇后娘娘不好了,乔贵人,乔贵人她……”

皇后一脸疑惑地站起身,“乔贵人怎么了?”

宫女颤抖地回答:“乔贵人……乔贵人抱着小皇子,投……投湖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像被雷劈了一样愣住,随后就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

“怎么会这样啊?乔贵人平日里是最和善的,怎么会想不开去投湖呢?”

“还带着小皇子呢!我听说那小皇子才三个月大,陛下很是爱惜呢!”

“难道,乔贵人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染上了,这才意识不清投湖的?”

皇后这才反应过来,忙阻止她们说:“住口,皇家之事岂由你们随意揣度?”

“陛下驾到!”皇帝亲临,身边还站着太卜令,沈佳曦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冲着她来的。

“臣妾(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太卜令,你说乔贵人是被邪祟上身才抱子投湖,今日进宫的女子都在这儿了,你告诉朕,谁是那邪祟?”

太卜令手持桃木剑做法,结果最终也如沈佳曦所想,她就是那个邪祟。

“我说就是她吧,她一回来,乔贵人就遇了难,父皇,这邪祟绝不能留在宫里,她还会继续祸害人的。”赵沁兰不断乞求皇帝把沈佳曦赶出去。

“什么狗屁太卜令,我……”沈佳曦拉住姜可悠,使了个眼色,赵珩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示意。

沈佳曦站出来一本正经地问:“敢问太卜令,乔贵人今日去过哪里,可见过什么人?”

太卜令捋捋络腮胡子说:“本官只管卜算之事,怎会知道乔贵人的行踪?”

“大胆庸官!乔贵人投湖,可能是被人陷害,也可能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太卜令不知她的行踪,凭何断定就是邪祟上身?”沈佳曦反驳道。

“你……陛下,华瑶公主本就是邪祟之身,如今克死乔贵人和小皇子只是开始,往后恐怕只会变本加厉,请陛下务必下旨驱邪啊!”

“住口!太卜令,乔贵人和小皇子都是陛下的亲人,如今死的不明不白,你妄想用邪祟一说搪塞,是何居心?此事事关皇家颜面,万不得草草了事。陛下,臣女刚刚进宫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臣女心中有愧,恳请陛下准臣女彻查此事,给乔贵人,小皇子和陛下一个交代。”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彼此,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皇帝还在纠结,这时沈佳曦挤出两滴眼泪说:“陛下,邪祟这个恶名臣女已经背了七年,如今臣女想为自己正名,陛下难道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吗?”

美人垂泪,连在场的京城贵女都不由得心软,何况是“好色”的皇帝?最后,皇帝答应给她五日的时间,若是五日之后不能查明真相,就依众人之意返回行宫,终生不得离开一步。

宴会不告而终,众人前后离开,只留下沈佳曦一人站在雪地中。

梅花树上的花苞已有绽开之势,沈佳曦伸手刮掉花苞上的积雪,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她不经意地抹掉脸上残留的泪痕,刚才的无辜顷刻间变成冷冽,让人不禁后背发凉。

这朵梅花,她沈佳曦必须要开,而且要开得漂亮,开得光明正大给他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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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卿录
连载中烟凌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