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杀戮

一片雪从夜空飘落,伴随着阵阵刺骨的寒风。在它即将落地的那一刻,迎接它的不是厚厚的雪层,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血水,尸体,断裂的兵器……

“快追!陛下有令,杀萧陵者,赏金万两,封官加爵!”此人正是皇帝的心腹,骠骑将军孟刚,冀北王的死对头。

“报——将军,萧陵往冀北王府的方向去了。”

“追!”一声令下,孟刚身后的士兵纷纷加快速度朝着冀北王府追。在黄金和官位的诱惑下,又有谁会念及旧日的情面?

“萧陵受了重伤,他跑不快的,快追!”

黑压压的甲胄,匆忙的脚步声,刀剑撞击铠甲的声音,沉重的喘息声……宛如一把利刃,硬生生撕开静谧的雪景。战神又如何?在绝对的数量面前,都不过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

萧陵拖着受伤的身体艰难地往王府走,手中的剑早已染满鲜血,脸上,手上,衣服上也无一例外。凌乱的发丝被血粘在脸上,面无血色,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散发着凌厉的光。从雪上滴落的血迹来看,他受的伤绝对非同小可。堂堂大楚战神,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真是令人唏嘘。

“洛依,坚持住,爹马上就来了。”萧陵也是刚刚才得知,皇帝不仅要杀他,还要灭他满门,他如此匆忙地赶回来,就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

可他伤的太严重了,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又用剑强撑着起身继续走。雪地上留下的血迹,是战神的血,更是他珍爱女儿最好的证明。

一队御林军迅速包围了冀北王府,手中拿着火把,大声喝道:“全部杀掉,一个都不许放过!”

王府的牌匾被摘下,灯笼,花盆等都被踩坏,砸碎……

“救命啊,发生什么事了?王爷呢?救命啊……”府中的下人都被吓的四处逃窜,却还是逃不了被杀的命运。

萧洛依刚睡下不久就被门外的叫嚷声吵醒,正要下床看看发生了什么,夏妈妈就一脚踹开门跑过来说:“郡主,王府要被抄家了,无论如何,你千万都不要出来!躲到床底下去,千万不要出来!记住了吗?千万不要出来!”

萧洛依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门外有人喊:“屋里面还有人,快来!”

夏妈妈以最快的速度把萧洛依塞到床底下,最后叮嘱了一句:“不管发生了什么,千万不要出来!”为了隐藏郡主,夏妈妈吹灭蜡烛,不顾危险地跑到门口,结果可想而知,带头的御林军手起刀落就结束了她的性命。

萧洛依躲在床底下,亲眼看着夏妈妈被一剑封喉,还有府里的其他下人也都一一死在御林军的刀下,血流成河,一点点融化院子中厚厚的雪。她用两只手紧紧捂住嘴,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甚至左手的指甲都嵌进了右手的手背里,渗出一滴一滴的血。门外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眼泪从眼眶中滚落,和手背上的血混在一起滴到地上。一阵寒风袭来,萧洛依额前的碎发被吹乱。在火光的照亮下,小小的她蜷缩成一团,眼泪中折射出无助,恐惧和绝望。现在的她,能做的只有在心里乞求爹爹快点回来救她。

“将军,这府里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可还是找不到小郡主。”

“废物!陛下下了旨要斩草除根,一个活口都不能留,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带头的御林军揪着一个士兵的领子凶狠地说。

“是是是!你们几个,跟我去后院。”

萧洛依刚想松口气,大风就把床头的风铃吹到了地上,发出的声音很快引起了御林军的注意。两个御林军举着火把进入房间搜查,萧洛依害怕得面色惨白,紧紧闭上双眼,屏住呼吸,甚至都准备好了去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却有人喊道:“小郡主在那儿!”

萧洛依睁眼一看——是秋娘,而她手中的牵着的正是她的哑巴女儿玲珑。

秋娘慌乱中摔了一跤,还不忘推开玲珑,“郡主快跑!快跑啊!”

御林军很快就追过去,秋娘为了拖延时间,抱住一个人的腿声嘶力竭地吼道:“郡主快跑啊!”

那人一剑刺穿秋娘,继续追上去。可怜的秋娘在临死之际,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女儿背影。

只可惜玲珑毕竟是小孩子,没跑出去多远就被御林军抓住,那个带头的一刀就刺进她的肚子,毫不留情面。

萧洛依这才明白秋娘是在用自己女儿的命换她的命,刹那间泪如泉涌,却只能无声凝噎。

“将军,冀北王府所有人都杀光了,现在就只剩下冀北王了。”

带头的把沾满血的刀收回腰间,不紧不慢地说:“冀北王自有孟将军处理,你我无需担心。你们几个,放把火把这王府烧了,以绝后患,我们也好回去给陛下复命。”

一听到要放火,萧洛依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熊熊大火很快燃起来,浓烟向四周弥漫,再不离开就真的要被呛死了。萧洛依看到御林军都已离开,鼓起勇气从床底下钻出来想要逃走,可门却被锁死了。望着越来越近的火,萧洛依无助地跪在地上,用力拍打着门喊道:“爹!娘!救我!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叫了好几声也不见有人来,萧洛依知道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她飞速跑过去端起盛水的木盆,把自己从头到脚淋湿,又把剩下的水泼在纱帐上,最后把纱帐放在门口围成一圈,暂时延缓火势蔓延的速度,自己则躲在门后试图用匕首砍断锁链逃出去。

突然,一阵厮杀的声音传来,萧洛依推开门缝望去——是爹爹。可她来不及高兴,因为爹爹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即使是之前从战场上下来,她从来也没见过爹爹受过这么重的伤。

萧洛依一边拍打着门,一边用匕首砍锁链,“爹爹!爹爹!你们放开我爹爹……”

萧陵也在回头的那一刻看到了女儿,他在刚来的路上看到王府流出的血水和滔天的火光,他还以为洛依已经遇害,现在看到洛依还活着,心里最后的一股劲也被发挥出来。为了救女儿,他举起剑向周围的人砍去,像一头杀疯的野兽,任是谁也拦不住。

萧洛依看着浑身是血的爹爹,泪水不住地滑落,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爹爹入宫参加庆功宴回来就变成了这样?陛下为什么要赶尽杀绝?爹爹明明是大功臣,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还有,娘去哪儿了?她还活着吗?李伯伯呢?萧家军呢?他们怎么不来救爹爹呢?……

不一会,孟刚的人就被杀了大半,只剩下不到三十人。这要是放到以前,区区三十人对战神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可如今萧陵身负重伤,精力几乎耗尽,他撑着剑跪倒在地,血顺着衣服滴落。当他吐出最后一口鲜血,也就代表他的精力彻底耗尽。

“爹!爹!”萧洛依用最大的力气拍打着门,她害怕自己会被烧死,但更害怕爹爹被杀死。她忽然想到桌上放着爹爹给她做的袖箭,再一回头看到桌子周边还没有起火,便迅速跑回去拿到袖箭,蹲在门口观察着,希望可以帮到爹爹。

一看到有人举起刀要砍向爹爹,萧洛依就把袖箭伸出门缝,对准那人发射出去,在杀掉一人的同时也让其他人开始防备,这也算是给萧陵一个喘息的机会。

萧陵看到女儿在帮自己,硬是强撑着站起来继续厮杀。可惜的是,袖箭只有五发,撑不了多久。而萧陵也在杀完几个人后彻彻底底倒下——跪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四周的雪地,他用剑撑着身体,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女儿,“洛……洛依……”。

“爹!爹……”萧洛依的指甲里都是血,可门却怎么都打不开。

孟刚抓住机会,一剑刺穿萧陵的身体,再用力拔出来,一瞬间血溅三尺。看到这一幕,萧洛依绝望到连话都不会说了,呆呆地看着爹爹死在自己的面前。

萧陵抬头,最后唤了声:“洛依,活下去……”话未说尽,身子往后一仰,手中的剑掉落,明明还睁着眼,却已是咽了气。

雪花飘落,迎接它的不是厚厚的雪层,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血水。一代战神,就这样跪在雪地中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身边大片大片的血迹,是他满腔热血的凝结,是他战场拼杀的过往,是他戎马一生的见证,是他无上光荣的陪葬,更是他功高盖主的罪证。

孟刚大声地,骄傲地宣旨:“冀北王萧陵拥兵自重,意图谋反,今奉陛下口谕,取消兵权,撤销爵位,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御林军的头儿谄媚地上前,“孟将军,冀北王府皆已伏诛。”

萧洛依咬着牙,透过火光看向爹爹身后的孟刚,充满仇恨的眼神就像一把利刃,恨不得把他刺的千疮百孔,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顷刻间,整座房屋倒塌,只剩下火光漫天,和延绵数里的血水……

雪花再次飘落,可再多的雪,也遮不住那无尽的血,更遮不住那极大的罪恶……

【切换镜头:雪花渐渐变成炭灰,倒塌的屋子渐渐变成燃烧的炭火】

“公主,今天可真够冷的,我一大早起来加了好些炭火,到现在才暖和起来呢!”晴鸢(华瑶公主沈佳曦的贴身婢女)又往火盆里加了两块无烟炭,搓着双手抱怨道。

贵妃塌上坐着的正是华瑶公主,绛红色的白狐狸毛裘衣,内搭素白色云纹双蝶裙,岫玉海棠耳坠,金雀绕枝钗,花丝镶嵌攒珠璎珞,衬的美人宛如诗中洛神一样。

沈佳曦怀中抱着手炉,静静地看着窗前落雪的梅花,美的像一幅画。

“宫里的马车快到了吗?”沈佳曦淡淡地问。

晴鸢放下火钳答道:“还没呢,雪天路滑,来迟一会儿也是在所难免。公主可是饿了?我去端些糕点来。”

沈佳曦放下手炉,“不必了,我不饿。”

寒风吹过,梅花摇曳,枝头的雪悄然落下,万籁俱寂。

这时,乐然(华瑶公主沈佳曦的贴身婢女)推门而入,“公主,宫里的马车来了,可以出发了。”

沈佳曦站起身拢了拢衣领说:“搬东西吧,晴鸢,扶我上车。”

“哎!”

一刻钟后,车轮在雪中留下一行印记,这趟从行宫去往西宫的路,才刚刚开始。

路边的梅花开的很艳,点缀着茫茫雪景,就像七年前的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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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卿录
连载中烟凌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