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花朝节,这是百花生日。丽云山上繁花似锦、万紫千红。远远望去,雾霭中漫山遍野烂漫缤纷的花团犹如红霞撒落,为山丘换上姹紫嫣红的艳丽新装。馥郁的花香随风萦绕,宛如花神降临人间。花神庙中正在举办盛大的祭神活动,身着彩衣锦绸的姑娘们纷纷结伴而来,虔诚地祭拜祈福。如此盛况,自然吸引到不少杂艺班前来卖艺表演,凡是人多的地方都能听到敲锣打鼓、鼓掌喝彩的喧嚷声。
然而,无论外界多么精彩纷呈,秦月儿依旧心如止水——不对,是死水。明明之前是她兴致勃勃地想要跑来凑热闹,谁知来了以后,却提不起半点兴致。归根结底都是惜燕不好,为什么要告诉她那些?
自从知道生孩子到底要做什么后,秦月儿已经恍惚三天了。她被残酷的真相震得魂飞魄散,受到无法弥补的打击,内心的纯洁离她远去,她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好像已经历尽沧桑,对人世毫无留恋了。
还记得当时听完惜燕的解说后,秦月儿吓得脸色惨白,抱头缩在被子里浑身直发抖,中邪似的碎碎念:“不行不行!我做不到……”
惜燕坐在床沿,抚着她肩膀,温柔劝说道:“所以才让你仔细挑,如果是喜欢的人,就做得到了……”
“不行不行不行!我死也做不到!”秦月儿突然掀开被子跳起来,扑进惜燕怀中,语无伦次地央求道,“惜燕,你要救我啊!你带我私奔吧,我们不择婿了,也不回紫星宫了!我们一起浪迹天涯!”
那晚惜燕费了好大的劲,把嘴皮子都磨破了,都没能劝好秦月儿。最后秦月儿折腾累了,可怜巴巴地搂着她,哭唧唧地睡着了。
为了修复秦月儿受伤、残缺的心灵,惜燕答应陪她一起参加花朝会。可谁知来到丽云山,秦月儿还是提不起一点劲,从头到尾都神志恍惚,目光茫然地凝视虚空,仿佛神游万里之外,早已超脱人世。
惜燕后悔那日的冲动。早知道秦月儿吓成这样,就不该告诉她那些真相了。“小宫主,你看,那边好热闹……我陪你去看看吧?”
今天惜燕结发束带,是男装打扮。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是秦月儿竭力要求的,惜燕只得服从。这几天为了讨秦月儿欢心,惜燕对她有求必应,想尽办法转移注意力,让她忘掉那天的事,可都失败了。
这时,秦月儿顺着惜燕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路边的空地上,有个杂艺班正在表演爬杆。正演到最精彩的地方,好几个少年倒挂在杆子上,突然腾空而起,身轻如燕地翻个跟头又稳稳落回杆头。
围观人群立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喝彩声,犹如海浪拍岸、飓风拔地般,隔着几十米,秦月儿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情。要是以前,不等惜燕开口,她自己早就扑上去了,可今天却意兴阑珊。
“有什么好看的……”秦月儿拨开脸上的垂珠,抬起眼皮,远眺几眼,可冷淡的眼眸中没有涌起一点兴趣,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这时紫巽看到了,立即提醒道:“小宫主,不要随便掀珠帘。”
“有什么关系?这里又没人看我,都在看爬杆呢……”秦月儿不悦地说。这时他们正在一条滨水曲廊的尽头歇息,池塘里种着睡莲,但还没到开花的季节,只有些去年的旧叶灰扑扑地漂浮在水面。因为没有可看的景致,与别处相比,这附近人流并不多,而且紫星宫的侍卫都打扮成家仆的样子,列队候在外面,散发出“生人勿进”的威慑力。其他人远远看到后,全都绕开了,不会走到这条曲廊上来。
秦月儿心情不佳,被紫巽管束几句,就忍不住想要顶嘴,平时惜燕一般偏袒小宫主,可今天却支持紫巽,为秦月儿调整头饰,戴得更端正一些。“谁说没人看你?”惜燕示意她往远处看。只见水池对面岸边的登山道上,游人来往如织,无论男女老幼,不少人都好奇地伸长脖子,偷偷摸摸地向他们张望。既有豪华车队,又有随行家仆,大小姐还神秘兮兮地戴着垂珠,大家当然会猜测到底是哪家闺秀来了。
“惜燕,你快搂着我……”秦月儿发现人群中有年轻男性,立即吓得往惜燕怀里钻。自从知道真相后,她就没法以平常心面对那些爱慕的目光,总觉得那些人全都没安好心,是一群色胆包天的大坏蛋!
“怎么了?”惜燕莫名其妙,下意识将她抱住,却是一脸恓惶。
“让他们知道,我已名花有主了,休想打我主意!”
“难怪非逼我女扮男装……”惜燕一声长叹。她总算是明白了,原来秦月儿打的是这个算盘。
“我不管,我就要让他们知难而退。”秦月儿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嵌进惜燕身体里,“快呀,你也假装喜欢我!你看着我,要很深情的那种,就像我一样……”秦月儿说着抬起头,隔着垂珠用晶莹剔透的双眸凝视惜燕,急慌慌地指挥她配合自己,演绎一段郎情妾意、恩爱无比的戏码,“再深情一点,谁脸红就输了,输的人要受罚……”
“小宫主,你脸红了……”
“欸?”秦月儿眨巴着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脸颊传来异样的温度。她吓得连忙拨开惜燕,抚摸双颊,掌心热得好像快要燃烧起来了。“咦,怎么搞的……”她忙用手臂、手背贴脸降温。
“你输了……”惜燕莞尔笑道,“罚你今天不许缠着我。”
“谁要缠着你,我扑蝴蝶去了!”秦月儿突然推开惜燕,撒气似的匆忙逃远。惜燕大叫一声:“月儿!”可是秦月儿跑得更快了。
“让她去吧,你是男装……”惜燕正要追去时,紫巽将她拦住。
秦月儿逃去的地方是蝶梦园,都是年轻女孩在那里扑碟玩耍,有时弯腰俯身,有时疾步奔跑,袖袍和裙裾偶尔飞扬起来,露出嫩白的颈项和手臂。年轻男子为了避嫌,不要说靠近,连看都不敢多看,生怕被当成流氓,从此名誉扫地。紫巽和随行仆役都是男的,惜燕穿的也是男装,都不方便进入,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月儿越跑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