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燕偷窥了瑟瑟的秘密,瑟瑟也知道了惜燕偷做的坏事。两人都捏着对方的把柄,说来奇怪,不但没有加深隔阂,反而更加亲密了。接下来的几天里,瑟瑟不表演时,就尽职尽责地教惜燕弹琴唱曲,俨然就是一个好师姐、好老师。惜燕失手一次后,吃到教训,不敢再贸然行事了。她乖乖跟着瑟瑟学琴,俨然也是一个好师妹的样子。
惜燕人小却深有城府,表面上不动声色,却在暗中偷偷观察瑟瑟。不过瑟瑟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不需要太大能耐,就能瞧出她的心神荡漾、幸福甜蜜。惜燕猜测,她跟藏在仓库里的那个人,应该已经两情相悦,正计划着如何远走高飞吧,不然哪会动不动就一脸傻笑地望着窗外呢?
开头几天,瑟瑟只是半夜偷溜出去,后来连白天都待不住了,就跟着了魔似的,一有机会就溜去见那人。见不着就魂不守舍、坐立不安。再后来,干脆卧床装病,连台都不登了。
为了不被发现,瑟瑟让惜燕帮忙打掩护。
“惜燕,我有事出去一会儿……你坐在窗边一直弹,不要停……偶尔咳嗽两声,假装我还在房间,知道不?放机灵一点……”
惜燕希望瑟瑟早点跟那人私奔,这样就没人知道她做的坏事了,所以也很乖巧地配合。这天好像来了贵客,前院里敲锣打鼓,十分热闹,整个喜逢楼的班子都涌去表演了,后院里空荡荡的,惜燕不由动起歪脑筋。她没有乖乖坐在房间弹琴,而是偷偷溜去杨兴槐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半个人,惜燕壮着胆子,翻窗潜入,用头花上的铁丝撬开矮柜的锁,找到戚环秀告诉她的那个掐丝珐琅多宝盒,然后把盒子也撬开了。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装着很多四方形的小金砖。
杨兴槐有个习惯,如果碎金攒多了,就会自行熔铸成一块小金砖存放起来。这习惯从戚环秀还在庆元班跳舞时就一直延续至今。惜燕按照戚环秀交代的那样,从最底下取出一块。为了不被发现,又塞了一块大小形状都一样的黄铜填补空位。那黄铜自然是戚环秀给她的。
调换后,惜燕把多宝盒放回原位,又重新把小矮柜锁上,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才神不知鬼不觉地翻窗逃走。她趁着后院没人,把偷出来的小金砖紧紧攥在手心,翻过院墙,径自奔向后街。
在跟戚环秀约好的一个僻静处,惜燕把偷来的小金砖塞进荷包,埋在土里,又用三块石头做记号。本来按照戚环秀的交代,做完这些,她就该立即返回庆元班,不然时间拖得太久,容易被发现。
可是惜燕没有走,而是坐在原地等待。
没等多久,就看到戚环秀匆忙走来的身影。原来戚环秀也知道今天沂亲王在喜逢楼设豪宴,所有班子都要登台献艺的事,猜到惜燕会趁今天后院无人的时候动手,所以也赶到这里来取赃物了。
老远就看见惜燕在等,戚环秀急忙加快脚步,冲过去又急又气地说:“死丫头,你等什么等?东西藏好了就回去,娘自己会取!”
说着在惜燕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然后立即蹲下去刨土,把荷包挖出来,拿出小金砖掂了掂,脸上才恢复笑容,又爱呢地摸了摸惜燕,改口道:“好姑娘,你没让娘失望,娘就知道你一定能偷出来。这下好了,娘总算有钱还债了……”边说边把小金砖塞进自己荷包。
惜燕早就习惯她的喜怒无常,被掐时不喊痛,被夸时也不笑,表情木然得就像布偶一样,忽然问道:“娘,你什么时候接我走?”
“乖女儿,你先安心待在这里,娘还要安排行程,置办行李,等车马都备齐了,就带你逃走高飞。”说到这里,戚环秀忽地又掏出一个金灿灿的小铜块,递给惜燕说,“喏,你把这个收好,遇到机会,再偷一块出来,我们娘俩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
几天后,喜逢楼又设大宴,所有班子照例都去登台献艺,后院再次空空荡荡,阒无一人。瑟瑟瞅准机会,忙着去私会情郎,而惜燕也故技重施,偷偷溜进杨兴槐的房间,从多宝盒里又窃出一块小金砖。
得手之后,惜燕在老地方等待,可是这次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戚环秀现身。眼看天色越来越晚,白茫茫的飘雪扯天扯地,地面积雪已经没过脚背了。根据经验,瑟瑟再过不久就会回房,惜燕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把小金砖埋在土里,用石头做记号,匆匆返回庆元班。
没有见到戚环秀,惜燕心里七上八下的,白天练功时总要走神,就连晚上睡觉也不踏实。几天后,好不容易寻到个机会偷溜出去,谁知到了约定处一看,石头记号还一动未动地留在原地,刨开土,就连装在荷包里的小金砖都在——戚环秀根本没有来取赃物!
怎么回事?难道娘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惜燕顿时阵脚大乱,再也顾不得危不危险,有何后果,立即揣起小金砖,一路狂奔,凭着记忆往家冲去。实在认不清方向了,就问路人,好不容易回到与戚环秀寄身的杂居胡同。
然而房子还在,门却紧锁——不是从里面,而是从外面锁上的。挂着一把锃光硕大的黄铜大锁,以前家里没这东西,显然是外人挂的,不是债主就是房东。这幕画面,一下更应验了惜燕的不祥预感。
“张婆婆,我娘呢?”惜燕见街坊在门前扫雪,立即扑上去问。
张婆婆眼神不好,耳朵还背,半天才认出是惜燕,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去学艺了么?”
“我娘呢?”惜燕拽着她胳膊,踮脚凑到耳畔,吼似的叫道。
张婆婆这才听明白,一脸疑惑地歪着头说:“你娘?她早就搬走了呀……”
惜燕只觉猛地一道惊雷迎头劈来,眼前瞬时花白一片。她“扑通”一下跪倒在雪地上,全身都微微打着哆嗦。不是冷的,而是吓的,戚环秀的不辞而别,简直比这寒冬腊月的大雪更渗透肌骨。
好半天她才认清一个事实,母亲已经弃她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