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水寨河道上灯火通明,将天空映得犹如白昼,连星月之光都为之黯然失色了。高大威猛的舰船繁忙穿梭,载满披坚执锐、全副武装的寨民,到处搜寻妖怪踪迹,誓要为白天惨死的同胞报仇雪恨。
青神寨禁地附近的某河湾处,地势平坦,岸边覆满石块和稀泥。距水岸线十余米的斜坡上,生长着一片茂密的水杉林。粗大的树干犹如巨大的铁桩,被深深夯入土壤深处扎根生长,坚韧牢固,外力难以拔除。
这里就是当日易流苏将蛇婆背出禁地,放入河道的地方。哪怕是近岸处,水深也有两三丈,足以令蛇婆粗长的身躯自由游弋。而且水色幽暗,呈墨绿色,便于隐匿踪影。
易流苏猜测蛇婆极有可能藏匿于此,但他没有外传,只告诉过天地琉华。一来是没有确切把握,二来想要自己亲手报仇,戴罪立功。
他站在岸边,高举火把,向黑沉沉的水面大声呼喝道:“蛇婆,你出来!你不是喜欢人类四肢吗!你要是打赢我,我全都砍下来给你!”
就这样放开嗓门喊了两三遍,水面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但身后却有脚步声急促走来。易流苏回头望去,只见来人是史央。
“你来干什么?”易流苏诧异地问,神色微有怨愤。因为禁地附近本就荒僻,远离居所,杳无人烟,闲逛是肯定逛不到这地方来的,所以史央肯定在他离开天地府时,就已经暗中尾随,一路偷偷跟踪而来。
史央走到明显带着戒备神色的易流苏面前,诚恳地说:“你不要生气,我是来帮你的。你单枪匹马就想消灭妖怪,未免太草率了。”
易流苏耿直地说:“我不用你帮,蛇婆是我放出来的,就由我负责收拾。这地方很危险,你最好趁早离开,我不想连累你。”
任凭他拒意坚决,不肯领情,史央也不为所动,推开他走向河边,说道:“你不是她的猎物,就算在这里吼破喉咙她都不会理你,还是让我来吧。”说着站在岸边,抽刀将掌心深深割破,令血流入河中。
“你干什么?”见他突然自伤,易流苏吓了一跳。
史央用力挤压伤口,就像洗衣拧水似的,令鲜血不断线地大股大股淌进河水,冷静地说:“那七个被吃掉心脏的死者,都是阴年阴日阴时出生的,证明蛇婆吃人不是乱吃,而是有所挑拣。你与琉华同年同月同日生,不合她胃口,而我恰好合适,所以拿我当诱饵才能引她现身。”
原来如此,易流苏不禁在心中暗自佩服他的缜密,却突然发现水中飞速游来一团黑影。
“小心!”他猛地推开史央,大声疾呼,“蛇婆来了,快跑——”
话音刚落,脚下河面犹如油锅炸开,飞溅的水流如矛似箭,四处迸射。蛇婆从弥天水花中腾空而起,扭动着粗大的身躯,发出恐怖的嘶哑狂吼:“小孩,你让开!别破坏我的好事!”
说罢张开血口,露出满嘴利齿,头如飞弹射出,凶残狠厉地咬向史央。史央刚才被易流苏推开,摔到远处,见蛇婆袭来,立即翻身就跑,堪堪躲过这要命的一口。蛇婆啃到泥巴上,呛得厉声咳嗽,唾沫四溅。
这时,易流苏趁机撒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大网,将蛇婆从头到腰全部套住。那绳网中编入了尖锐的刺钩,扎破皮肤,深嵌到肉中。蛇婆越是挣扎扭动,那刺钩就挂得越牢,眨眼之间,蛇婆就已浑身血如雨下。
“啊啊啊——”蛇婆惨叫着摇摆扭动,强有力的尾巴拍打出巨大的水花,整片水域都被翻搅得浑浊如墨,激流狂奔,漩涡翻涌。
但无论蛇婆在水里如何折腾,岸上的易流苏都不忌惮,双手牢牢抓住绳网末端,向远处水杉林跑去。被困在网中的蛇婆,怒不可遏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惨烈嘶吼:“小孩,你竟然恩将仇报!我要吃了你!”
易流苏矫捷地登上斜坡,一边将绳网绑到粗壮结实的水杉树干上,一边扬声回应道:“虽然你帮过我,但那截手指已经抵债了。这次你吃人就要偿命,水寨七条人命,我要替他们讨回来!”
这时史央已从地上爬起来,也拽住绳网,向上猛拉。两人齐心协力,好不容易将绳网绑牢在树干上,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眼眶四周都因为用力过猛而充血了。可光是这样还不够,蛇婆依旧泡在水里,抵死挣扎不休,必须继续拖拽,将她扯到岸上,才能彻底杀死。
两人使出全力,脚抵着脚,肩并着肩,拼命向上拔扯。除了用力什么都不想,脑子也转不动了,恨不得让脑子里也长出肌肉来一起用力。
可就在这时,史央突然咬紧牙根,发出一声短促低吼:“你的手指是不是那个?”易流苏这才腾出脑子,恢复思考,顺着他目光抬头望去,只见蛇婆脖子上套着一个稻草人,稻草人身上还捆着一截尾指。
那东西一看就是个用来诅咒杀人的邪恶咒具!蛇婆无法上岸,只要仇人不下水,她就无可奈何,所以只能用诅咒的法子杀人。
“不行,我们两个拉不动她!你留在这里,我下水去杀她!”
易流苏说着丢下史央,猛地滑下斜坡,飞身踏过河滩稀泥,踩着套在蛇婆身上的绳网向上起跳。跃到半空时,对准蛇婆的脖子挥剑砍去。
这招来势汹汹,迅猛无比。蛇婆向后仰头避闪,但她被巨网所困,仰头的幅度并不大,虽然逃过被断头的危险,但系住稻草人的绳子却被割断了。蛇婆大笑道:“哈哈哈,这是你的路费,你要不认账么?”
“你拿它诅咒别人,我不给你了!无论你想咒杀谁,我都不当这个帮凶!”易流苏狂吼着,挥剑砍去。
那被甩向半空的稻草人当即被劈成两半,散成碎屑,撒向河面,接着就被激流卷走消失。而易流苏的那截断指,也随之沉入河底不见了。
易流苏牢牢抓紧网绳,挂在蛇婆身上,正好是蛇婆低头咬不到的死角处。在蛇婆的剧烈扭摆下,他犹如一只被狂风摧残、摇来荡去的可怜小蜘蛛,颠来倒去,头晕目眩,无法进攻。一旦手滑或者绳网断裂,他就会被甩出去。落到水里还好,要是落到地上,就要变成一堆肉泥了。
蛇婆丢了咒具,但是嘴上不吃亏,狂吼道:“那东西不要也罢!本以为你这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骨血,可以咒死那人,可他依然活着……”
“什么,居然是你!”易流苏恍然大悟,原来天地琉华的怪病竟是被蛇婆所咒,“他跟你有什么仇,你要咒杀他!你怎么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