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风止浪静,所有人都走光了,船上只剩下西楼两人。
上舱房内,一直蜷缩在床上萎靡不振的岳凌楼,这时渐渐恢复过来。守在一旁的西尽愁见他起身,立即笑眯眯地迎上去。
岳凌楼见他笑,不由觉得心情更加恶劣,说:“我们都被困住了,你还笑得出来。”
西尽愁帮他把干衣服从架子上取下来,递过去说:“所以我才让你进水寨前先学游泳,你看,这下被困住了吧?明知道水下有生路,我们却走不成……”
“怪我么?”岳凌楼一把扯过他递来的衣服,目光严厉地瞪过去。
西尽愁停顿片刻,回忆起夜樱下那一幕幕画面,不由羞涩愧疚地说:“好,怪我……”
那时确实是他浪费了宝贵的教学时间,去干别的事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岳凌楼没好气地一边穿衣一边问。
“当然是吃饭啦。”西尽愁摸着肚子说,“我们一整天颗粒未进,难道你不饿么?”
哪里能不饿,岳凌楼被晕船折磨得筋疲力尽,肚子又空空如也,已经饿得没力气说话了。而且口也渴得不行,喉咙都快干裂冒烟了。
幸好甲板下的底舱储存有食物,西楼两人顺着梯子走下去。虽然也有窗户,但光线很暗,空气里散发着一股霉臭味。西尽愁点亮烛台,举起来向四周打量一圈,发现这是个堆满木箱的仓库。
随便打开几个,都是干粮。好不容易找到肉脯和晒干的白菜,可看上去都干瘪瘪的,提不起食欲。几个做过防漏处理的箱子里装着生水,好像也不太新鲜。
岳凌楼彻底绝望了,目光呆然若死地站着不动。
“凑合着吃吧……”西尽愁挑了个卖相还算好看的锅巴饼递给他。
岳凌楼心里嫌弃,但肚子确实饿了,只能一声不吭地接过来。试着咬了口,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只是有点干硬又寡淡无味,如同嚼蜡而已。
两人背靠木箱,坐在地上,嘴里食物太费嚼,都没工夫讲话了。
岳凌楼一直低头深思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问:“你会做饭么?”
“不会。”西尽愁只当他是闲聊,漫不经心地边嚼边答,“不过我会煮面。”
谁知岳凌楼停顿片刻后,又接着问:“那你会种地么?”
这次西尽愁有点警觉了,扭头看着他问:“种地干什么?”
岳凌楼放下干粮,抖肩冷笑一声,明显是看不起他的样子,问:“你话说得好听,让我跟你走,可你拿什么养我啊?”看来这顿饭吃出了岳凌楼对未来生活的危机感。
西尽愁这才察觉到这个话题的严重性,急忙放下干粮,正色道:“我会钓鱼啊。”
岳凌楼似乎也不满意,生无可恋的样子,把头扭开了,还叹了口气。
西尽愁急忙扳正他的身子,直视他双眼道:“而且我还可以打猎啊!”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哪怕只是闲聊也要严肃对待。要是岳凌楼认为他根本不具备谋生技能,跟着他就要整天吃糠咽菜,就算有共同归隐的念头,也会屈服于现实,及时打消了。
“你好好听我说……”
西尽愁抱紧岳凌楼的肩膀,集中全力开动脑筋,向他全面展示自己的生存本领。
“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是日子那么长,可以慢慢学,到时候有的是时间,还有什么学不会?虽然我不会种田,但是我可以设陷阱或者用□□打猎,打到的肉可以吃,吃不完就风干晾起来,还有剩余就拿去卖掉,换成米粮和油盐酱醋。放心吧,反正饿不着你……”
“然后我们把猎物的皮毛剐下来,衣裤鞋帽都可以自己做,不管你喜欢什么皮我都给你搞来。到时候你身披貂皮大衣,挂着狐皮围脖,头戴熊皮帽子,脚踩鹿皮靴子,腰上插一把鳄鱼皮刀鞘的匕首,再养只座山雕当宠物,放眼望去整个山头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都听你号令……”
“到时候我们就找个有花有水的地方搭房子住下来,正所谓水可陶情,花可解忧,屋前搭个葡萄架,屋后种几棵果树和桑麻,旁边再砌个菜园子种蔬菜,散养几只芦花鸡,平时就用松花酿酒,露水煎茶……总而言之,我挑水来我浇园,我洗衣来我耕田,你有空就浇浇花,除除草,给我弹弹琴、唱唱曲,去水塘放放鸭子啥的……对了,你还会什么?”
西尽愁越说越滔滔不绝,说到兴头上还抬手搂住岳凌楼的肩膀。
岳凌楼乖乖靠在他怀中,说:“还会……暖床啊。”
西尽愁听后大笑起来:“哈哈哈,这倒是必须的。”
随即他又扬臂高挥,继续意气风发地尽情勾勒两人的美好未来。
“春天桃花流水的时候,我就披着蓑衣去江上钓鳜鱼、钓河豚,回去时再摘些蒌蒿、芦芽炒来吃。夏天我们去荷塘采菱,秋天就去阳澄湖捞大闸蟹,长白山挖人参,冬天我带你去大兴安岭打傻狍子……大雪封山出不了门的时候,就在家里生盆炭火,烤点地瓜和栗子,再煨壶酒,割点风干的鹿腿肉,蘸着老卤汁吃光……你抱着我,我搂着你……”
说着说着,好像完全忘记身在何处,想入非非的画面越发波澜壮阔了。
岳凌楼也不打断他,一开始只觉得好笑,但听着听着就有点走神,只知道西尽愁眉飞色舞地乱七八糟讲了很多很多,但他都听不进去了,因为那些画面都太虚浮,太遥远了。
至少西尽愁还敢想一想,但那是一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突然,肩膀被捏紧了,西尽愁双眼神采奕奕地盯着他,问:“……好不好?”
岳凌楼根本不知道他前面说了什么,只道:“好什么好,这么折腾,听着就累……”
“那你去不去?”
“反正你又做不到。”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你得给我机会啊……”
“我就随便聊聊,你还当真了?”
“明明是你问起的,我现在回答了,你想抵赖啊?”
“醒醒吧,吃你的饼。”
岳凌楼夺过西尽愁手中的半块饼,直接塞到他嘴里,这下西尽愁说不出话了。他的聒噪声一停止,周遭便彻底安静下来。
这时船身震动一下,搁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