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靳千林传见岳凌楼,身为罪魁祸首却面带微笑,厚颜无耻地问:“你身体还好吧?”他依旧在罗汉床上盘腿而坐,若无其事地一口接一口抽着水烟,边说边向旁边挪出点空间,示意岳凌楼坐上去。
岳凌楼没有坐在床沿上,而是直接跨坐在他腿根处,双手捧住他的头,让他两眼清楚笔直地看着自己,正面回答他:“还好。”
靳千林彻底明白他的不满了,带着点讨好赔罪的笑容,说:“事情已经捅到王府去了,你不给我个说法,我怎么跟郡主交代?”
“就说你查清楚了,我不知情。”岳凌楼目光魅惑地望着他。
“这算求我吗?你终于有事求我了……”不久前,靳千林求他为花狱火交易牵线搭桥时,曾被他不屑搪塞,现在终于形势逆转,靳千林不客气地提出条件:“如果我答应你,你就安排我与吕宋交易。”
岳凌楼装可怜,说:“那我就回不去了。”
“你回去干什么?我早就说过,让你留在这里跟着我。”
“留在这里干什么?”岳凌楼讽刺道,“跟其他人一起排队么?”
靳千林闻言大笑起来,说:“你当然不用排队,你是专房独宠。”
岳凌楼只是看着他,不再说话了。可这份伴随倨傲落下的沉默,已经做出回答。
靳千林意会后,搂紧他不堪一折的腰部,气恼地说:“难道我不如他?只要得到花狱火,不出三年我就能取他代之,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得不到,我不会亏待你。”
这自命非凡的样子,令岳凌楼眼底泛起冷漠笑意。“我怕你活不到三年后,”他凑到靳千林耳边,“你作恶多端,会有报应的……”
靳千林大笑起来:“我从来不信神佛和报应,而是用自己的头脑思考。但凡还有活路可走的,有谁会信神佛呢?只有那种走投无路,被判死刑,头悬屠刀惶惶度日的,才指望从神佛处求得安慰——我可不是这种人。谁都只活一次,都在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过河,对自己生命负责,可宗教总是劝人行善,久而久之会就变得连人都杀不了。”
“不杀人不好么?”连神佛都不信的宗主,哪有资格传教呢?
“那我靠什么营生呢?别人死和自己死,我当然选前者。”
“你就不想改改自己的营生?”
“我这样做了一辈子坏事的人,哪还有更改的余地?”靳千林不止刺杀过耿原修,之前早就在做暗杀的生意,“一旦停下就是死,过去的仇人不会放过我……杀人放火都是人干的,所有仇怨也都是人结的,问神有何用,神又懂什么?最终还是只能由人跟人自己解决。”
他是不会放过耿原修的,岳凌楼听出弦外之音了。之前的承诺都是敷衍愚弄自己,他心底从来没有放弃寻找杀掉耿原修的时机。
“斩草除根就是最便捷稳妥的做法,做成了就一劳永逸,从此高枕无忧。”靳千林目光冷漠、语带双关地威胁岳凌楼,“神若阻我,不让我杀,就是不让我安生——所以我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岳凌楼半天没说话,靳千林又问:“你想好没有?”
“我考虑一下。”依旧是这句老话。
然而这次靳千林没有宽饶他,而是收起好脸色,恶言进逼道:“你不怕我把你交给王府?到时候照样查到耿原修头上!”
“我不怕,”岳凌楼是认真的,“该怕的是你,你低估他了。”
岳凌楼在话尾咬住靳千林的耳朵,忽然有点同情这个男人,因为岳闲也曾低估耿原修,然后就死了──靳千林也该知道这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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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时,照样由墨莘送岳凌楼回房。虽然比肩同行、双人独处的机会很多,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搭理过对方了。驱魔法会的事,墨莘虽未参与却也知情,后来岳凌楼和贞槐安、靳千林的关系,他都了然于心。不说不代表什么都没想,就是想得太多,他已被逼至疯魔了。
本来该离开时,墨莘却突然关上门,将岳凌楼封禁在房间中,双眸发着光说:“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不行?”岳凌楼看着他扑过来,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听见喘息和不可思议的话语从耳边传来:“这次你一定满意,我有八颗珠子。”足足是贞槐安的两倍,他充满自信。
岳凌楼怔然看向他,距离很近,足以发现深浓的漆黑沉淀在他的眼眶下,皮肤粗糙泛青,眼珠是晃动的,覆盖着深不见底的阴影。他不仅是很久没睡好,而且像是死而复生,浑身的尸气还没挥发干净。
“为什么躲着我,你以为逃得掉么?”作为一个憔悴至极的人,他的力气很大。蓦然紧箍岳凌楼腰部的双臂,就像怪兽的螯钳,一用力就能把身体折断。
岳凌楼逃不出去,同情地看着他,问:“真的这么舒服上瘾吗?”他不知道自己给墨莘留下怎样刻骨铭心的难忘记忆,让他连人都不想做了,甘愿做鬼。“那就如你所愿……”柔软躺在他怀中,卸下力气。
反正一切都要结束了,就当是做个告别,施舍他一次机会。
然而时间过去很久,反复的撩弄令岳凌楼都不耐烦了,故意问道:“你怎么了?”看着墨莘急得满头冷汗的样子,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发出讥讽:“要做就做,不做就滚。”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手术过的地方留有漆黑的疤痕,那东西已经烂掉了。原来宦仙韵也会失手,都怪墨莘过于贪心,陷入了魔怔。
“这就没办法了,你还能做什么呢?”岳凌楼仰头看着眼前墨莘可怜又可笑的脸色,惋惜地说,“以后别怪我躲着你,是你自己不行。”说着灵活柔软地从墨莘身下滑出,想要起身。
然而墨莘猛地压住他,发狂地威胁道:“我要你只属于我!”
“这不行,”岳凌楼平静地回绝了,“难道你想监禁我?”
墨莘突然伸手,猛地卡住岳凌楼的脖子。就像怪兽的螯钳,怪力大到可怕,连一丝针尖细的空气都挤不进去。“我要杀了你。”墨莘不断收紧十根手指,在岳凌楼的脖颈上留下深深凹陷的淤痕,手掌透过激烈搏动的血管,仿佛能直接扼住最深处那条脆弱精致的颈椎骨。
我要杀了你,这样你就只属于我了。岳凌楼被墨莘发狂的眼神吞噬,被锁紧得无法动弹,在几下微弱的挣扎后,彻底失去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