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晚，岳凌楼是在贞槐安房中度过的；第二晚也是；第三天早晨，贞槐安出门后，墨莘显然是早就在等候时机，立即来见岳凌楼。
“是老爹让你来的？”岳凌楼还未起身，墨莘就唐突地破门而入，径直冲到床边。他只好懒洋洋地坐起来，从半睁不睁的眼缝中，露出些不耐烦的情绪。
墨莘没有回话。那就应该不是了。
“怎么，难道是你想见我了？”岳凌楼随便乱猜，笑了起来。就像无意中讲了个笑话，一出口就把自己逗笑了。
然而墨莘是认真的，严厉质问道：“你明明是老爹的人，为何还跟贞槐安鬼混？”
这话愚蠢得太刺耳了。“谁说我是他的？”岳凌楼顿时清醒了几分，不再发笑，咂舌反问道，“老爹都默许了，轮得到你来过问吗？怎么，吃醋了？我不是也和你睡过吗，你没吃亏呀。要是觉得我厚此薄彼，我还可以再给你上。”反正还没下床，被窝依然温暖舒适，索性往后挪开一点，腾出足够的位置给他。
岳凌楼现在不想回自己房间，因为耿奕在那里。只有耿奕是他不想见的，而贞槐安和墨莘对他来说，倒是没多大区别。
面对岳凌楼逗弄的眼神，墨莘没有动。“我对你的感情不一样。”岳凌楼被这话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墨莘对他有感情。
“你喜欢我？”之前那强烈的憎恨、厌恶他能感受到，可唯独感情是半分都没有。“你不是骂过我吗？”岳凌楼还记得当初的不痛快，提醒他，“到头来喜欢的人原来是个娼根，你现在有何感想？”
他不是看到别人露出痛苦、委屈就心软的人，反而变本加厉了。
恍然大悟后更加开心，这次不是自己，而是墨莘把他逗笑了。
要问墨莘是什么时侯发生变化的，岳凌楼心里很明白。但与其说是自己改变了他，不如说是花狱火制造的幻觉，令他产生了一段刻骨铭心、无法忘却的记忆——岳凌楼有足够的理由仇视、憎恶这种人。
可是墨莘不知道，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常人，而是一个漂亮的瓷俑，里面装着破碎的灵魂。瓷俑只能暂且将碎片搜集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原本完整的形状。大多数时候，拼出的都是个奇形怪状的可怕怪物。但是墨莘看不见，依然像问常人那样问他。
“你拿我当什么？”
那好像受到伤害的样子分外可恶。岳凌楼冷淡地说：“是你自己做的。”
“是你设计陷害我的。”墨莘情绪激动地反驳。这一刻，岳法楼以为他终于恢复正常，要向自己问罪了，谁知紧接而来的话，却令岳凌楼一阵毛骨悚然。“你不择手段得到我，就为了取笑我吗？你说过你想要我，你对我肯定与其他人有所不同，你是爱我的……”
岳凌楼不记得自己说过，但意乱情迷中的确有可能说过。也许对靳千林和贞槐安都说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过去没人会这样认真来追问，更不可能异想天开地推导出相爱的结论。墨莘很奇怪，是岳凌楼从前没遇过的一种人。他有点后悔了，不该去招惹他的。
“当然是假的，笨蛋……”必须要让这个奇葩清醒一点，岳凌楼斜倚在枕边，傲慢戏谑地笑着，“那是因为怕你不尽兴。”
“那为什么现在告诉我？”墨莘猛地冲上去，把他按倒了。
“因为没有第二次了，”岳凌楼凶恶地瞪着他，郑重严厉地警告道，“趁早把你那点荒唐的感情掐灭吧，别来见我了。”
狂妄推导的结论，这一刻，粉碎在无情的眼色和话语中。墨莘慌乱恐惧，不顾一切地想要挽救，把岳凌楼按得更紧了。“我可以为你死，”不安令他连瞳孔都在微微颤动，更疯狂了，“你是我的神。”
岳凌楼浑身发冷，厌恶地把他一掌推开。“去见你的神。”穿衣时从袖袋中掏出一包药粉，狠狠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决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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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墨莘手中逃出来，岳冷楼只能回房。不出所料，耿奕在等他。
“我不回去。”进门后，岳凌楼率先开口，省得耿奕浪费口舌。
“这次江城传回你被拘禁于青黎城的消息，天翔门内已经人尽皆知。你不出城我也不出，如果连我都被拘禁在此，你猜下次会惊动谁现身？”耿奕这两天没有白等，早就想好说服岳凌楼的办法，毫不留情地发出致命一击，“你想现在跟我回去，还是等耿原修来接你？”
“你威胁我。”岳凌楼动怒了。
“我在冷静地告诉你后果。”耿奕起身向他走去，一直把他逼到墙边，才厉色问道，“你是不是再也不回去了？”
岳凌楼没说话，喉咙微微哽动了一下。
“要走就趁早。”耿奕不给他辩驳的机会，单方面强硬地做出决定，“那个自称祭司的男人给我指了路，我们随时可以逃离这个把你变得不人不鬼的地方——最好今晚就走，省得夜长梦多。”
“把我变得不人不鬼的地方，”岳凌楼冷笑着，很倔强的样子，字字分明地说，“不是这里。”而是那个他要回去的地方。
“不管是不是，你要听我的。”耿奕急躁起来，双手紧紧用力握住他的肩膀，“你看不见你现在的样子，你已经不清醒了，被那伙邪魔洗脑了！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你就要被他们彻底侵蚀吞没了……”
“别管我。”岳凌楼扯开耿奕的手。
耿奕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岳凌楼垂下头，已经不再想听了。耿奕没有办法，长叹一声后，悻然离去。岳凌楼站在原处，在无声中收束着快要爆炸的情绪，竭力安抚着自己，很久后才终于冷静下来。
从答案上来说，他终究是要走的。最后仅剩的一点花狱火，刚才都全部扔给墨莘了，圣水并无法完全取代他对花狱火的依赖。拖延下去只会致命，耿奕是对的，逐渐归拢的理智全在强硬地逼迫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