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槐安原本不当一回事，可是视线瞥到名单后，脸色陡然一变。这下岳凌楼心中有底了，嘴角流露出浅淡笑意，断定名单是真的。
“那就是送你信烟弹，宣称要救你的人吧？”贞槐安将目光移回岳凌楼脸上，毫不遮掩目光中的鄙夷，问道，“你就这样出卖他？”
岳凌楼不慌不忙地把名单拿回来，重新折好后，塞回信封中，才又说道：“当他主动出示这份名单时，我就知道他不是办差的了，因为他就算再信赖我，受职权所限，也绝不敢泄露这种机密。他能凭自己的意愿，随意将名单转交给我，就证明他并未身负官职。是他骗我在先，怨不得我给他一点教训。”反正只要名单是真的，就不影响岳凌楼逐一核对身份，至于徐京元到底是什么底细，他就懒得揣测了。
贞槐安被岳凌楼说动了，神色稍微缓和下来。他略作思索后，又问：“那你想怎么个查法？如果把城中搞得人心惶惶的可不行……”
“我不叨扰城中任何信徒，只要你把半年之内进出青黎城的人员名单给我就行了。”岳凌楼可以从出入时间、滞留长短上，轻易推测出名单上有无可能前往杭州行刺耿原修的刺客。
“这个不难。”贞槐安点头应允，示意岳凌楼继续说下去。
“我还要知道这个人的全部底细。”岳凌楼用手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那是十年前的唯一逃逸者，姓余名粮，逃逸时十七岁。
贞槐安瞥了那名字一眼，仿佛想起一些往事，神色中有些感慨，悠然问道：“你为什么怀疑他？”
岳凌楼道：“他如果还活着，今年应当是二十七岁，所有逃逸者中只有他的年纪与刺客相仿，难道不可疑吗？”拿到名单后，岳凌楼就对每个人进行了仔细推算，最后只觉得这个余粮的嫌疑最大。
贞槐安见他已经计划周详，而且条件简单，不会引起城中恐慌，终于松口道：“我可以暂且让你入城，但你想要信徒配合调查，还是必须宗主点头。”这次他倒没提如何点头，但是话底依旧藏着暗示。
“那你带我去见他吧。”岳凌楼主动站起身来。他心里已有所准备，无论会不会发展到那一步，至少要当面向靳千林澄清来意才行。
#
岳凌楼随贞槐安去到后城，径直前往靳千林的住所。
门外没有侍卫把守，只在入门后，由墨莘一人独自站在房间里正对门口的地方。他身旁竖着一块幅宽犹如墙壁的木屏风，隔着镂空的花纹，可以看到靳千林正横卧在屏风后的一张罗汉床上休息。
墨莘见到贞槐安到来，身旁还跟着去而复返的岳凌楼，不禁大吃一惊。贞槐安上前对他耳语了几句，他明显带着不悦的神色，绕过屏风，去向靳千林禀报。不多时，就出来对岳凌楼说：“跟我来吧。”
贞槐安告辞离去了，仅由墨莘带岳凌楼面见靳千林。
后城原本就比前城幽静，午后慵懒的气氛弥散在房间中，窗外树木葱茏的阴影落在罗汉床上，令这地方尤为阴凉舒适。靳千林用右手支头，舒服地侧躺着，壮硕宽大的身躯占据了罗汉床的一半空间。
他头边摆着一个小木架，上面放着一个掌心大小、做工相当精致的小炭盆。炭火是点燃的，正冒着红艳的火光，把一个架在炭盆上的烟筒烤得不断冒出浅红色的浓烈云雾。靳千林把嘴凑到烟筒口深深吸入，然后再将雾气吐出，露出神清气爽又迷离陶醉的表情。正如岳凌楼昨晚在白华郡主房间中偷看到的画面一样，都是类似水烟的东西。
只不过，岳凌楼一眼就认出来，那水烟筒正是靳千林送走禾谷奶奶那天，用来盛装圣水的——没想到那种浅红的液体还有这种用途。
“我听说你的事了，昨晚竟敢擅闯后城，胆子真是不小……”靳千林没有要追究怪责的意思，只是拿玩味般的态度打量着岳凌楼。
岳凌楼低下头道：“我已为昨晚的冒犯之举诚心悔改，所以今日才来觐见宗主，恳请宗主容许我在城中逗留数日，待查清真相后，也好早日还与青黎教一个清白。”
靳千林慌不忙地把水烟筒从炭盆上取下来，放到另一个木架上，然后用一个小圆盖，把炭火盖熄了。随后房间中的烟雾渐渐消散，靳千林的目光也从刚才的迷离恍惚变得严肃精锐起来。他起身坐直，面向岳凌楼正色道：“你是耿原修的人，我虽然与他素不相识，却也久仰大名。我素来敬重药王神的本事，不想被他怀疑心有不轨，当然也想自证清白。但是依照青黎教的规矩，非信徒不可入城，我就算为你破例，你也不能在青黎城中随意走动，必须有人时刻跟随才行。”
“这点合情合理，我可以答应你。”岳凌楼抬眸与他对视。
靳千林暧昧地笑道：“可是新人必须由人引荐才能入城，你却把朱子褐杀了，城中信徒如何肯信你是自己人呢？……规则一旦被破，就会引起众人误解，动摇大家的信仰，我不能冒这个险，所以就算是做做样子，也要让大家都相信你的确是我青黎教的人……”
“你想怎么样？”岳凌楼听懂他的弦外之意了，平静地问。
“一个聪慧漂亮又明理懂事的人，那可以干的事就多了……我乃青黎教宗，只要你肯亲近我，那就没人敢怀疑你的信仰和来历……”
靳千林坐在床沿上，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但是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岳凌楼是早有准备的，心中并无任何涟漪。他望向靳千林，靳千林也看着他，谁都没有先行动。更何况墨莘还站在屏风后，岳凌楼不确定靳千林的意思是不是要马上在这里就把关系确定下来。
靳千林静静等待着，没有要继续开口的打算，也没有主动出手，或者改个场合的暗示。岳凌楼只能当他是希望由自己率先表态，于是走过去跪在他的腿前。既然自己有求于他，理应这样让他享受侍奉。
可是刚要行动时，靳千林却忽然捏住他的下巴，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和蔼地笑着说：“不必这样……你上来吧，躺着就行。”然后轻轻挪身，在罗汉床上给他腾出一个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