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法子?”岳凌楼不动声色地问。
“别装傻了,你都看到那一幕了,还会不知道吗?”贞槐安那凉丝丝的目光又从岳凌楼脸上拂过,之前没说破时,他还扯点教义来掩饰,现在连那点遮羞的念头都丢弃了,神态语气中的肮脏和蛊惑暴露无遗,“他想要的,而你正好有的,不是只有一样东西吗?如果你能让宗主点头,不仅可以留下,而且还能横着走。你到底敢不敢去?”
听对方用“敢”字来激自己,岳凌楼觉得好笑,问道:“不是敢不敢,是我为什么要去?”不怪贞槐安言语冒犯,这对他来说确实并非难事,宗主好歹比朱子褐强多了,但他不喜欢被别人拿捏和猜透。
“我都查到你是耿原修的人了,还会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事吗?你想留在青黎城,这不是眼下最方便的办法吗?因为你正好能走这条捷径,我才告诉你,别人我才不讨这个麻烦……”贞槐安把手搭在扶手上,懒散地向后靠坐在椅子里。他将语速放缓,在给岳凌楼考虑时间的同时,随口闲谈着:“不然你以为我为何破例放你进城?我当是天赐恩惠,却没想到你是耿原修的人,让我有所顾忌了……本想放你走,你却自己又送上门来,如今变成这样的局面,你说该怪谁呢?”
岳凌楼知道自己名声不太好,贞槐安怎样猜测他,他心里有数。他的确想要留下来,也不排斥付出一些代价,可是现在时机不对,他还还没从刚才所见所闻的厌恶感中平复下来,内心有所抵触。再加上贞槐安那轻佻谐谑的语气听上去着实令人不悦,他就更不想答应了。
“老爹就喜欢像你这样正当妙龄、肤白貌美又清纯乖巧的,你只要把刚才对我那气势汹汹、横行霸道的样子收敛起来,就恰能投其所好,我保证他会把你宠上天……”
岳凌楼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老爹”就是指靳千林。从贞槐安这熟稔流畅的言辞中不难猜出,他肯定不是第一次替靳千林招觅床伴,看来诱骗诲淫也是这位祭司的分内之责,他做起来得心应手。
岳凌楼心里想得多,但是嘴上却不说一句回复。贞槐安等得不耐烦了,又更进一步劝诱道:“这有什么好考虑的?难道老爹还不如耿原修?既然你能伺候耿原修,又为什么拒绝老爹呢?……多一人少一人,你的美貌又不会因此折损半分,既然怎么挥霍都不会减少,那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包赚不赔的买卖吗?……”
是,没有比这美色更好的货品了。反正是与生俱来、上天交付给自己的,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因为取之不竭,而可以不去计较浪不浪费,也无所谓对象和次数,贞槐安的道理没有讲错,错在他太听信传闻了。那里面只有一半是真相,另一半都是世俗的恶意和诋毁。
为了那一半真相,岳凌楼习惯承担下所有负赘,大部分时间是麻木的,可有时也会被刺痛。“我跟你不一样……”他采取了反击,却在出口后意识到他们在价值观上是一样的,而唯一能让他拿出底气去辩驳差异的,应该是这个借口:“我还不想在这破城里面横着走。”
瞪了贞槐安一眼后,岳凌楼起身要走,然而贞槐安也跟着起身,抬臂拦住他的去路。“你用那些狠话来威胁我,还以为能全身而退么?如果放你走了,你回头真带人来把青黎城铲平了怎么办?……”
说着抬手打了个响指,压低声音说:“不如就跟今天那个被驱逐出城的叛徒去做个伴,死得干干净净,才能不留祸根……”他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撞开,以墨莘为首的七八个侍卫气势汹汹地一拥而入,拔刀执剑地将岳凌楼团团包围,个个眼神中都杀气凛冽。
岳凌楼看向贞槐安,有点不信他真敢动手。但是川滇不比余杭,不是岳凌楼能仗着天翔门的威风,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的地方。他一死,江城也会被杀人灭口 ,到时候就没人知道他进过青黎城。对于贞槐安来说,杀掉自己,的确是一劳永逸、高枕无忧的最好办法……
不对,岳凌楼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还有个人知道。思及此,右手下意识放到腰间,墨莘还以为他要拔武器,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可是岳凌楼敏捷地旋身避开,蓦地拔出入城前徐京元交给他的信烟弹。
当时徐京元叮嘱岳凌楼如果遇到危险就发射,他会立即入城救援,可是现在这样敌众我寡、力量悬殊的形势,岳凌楼不敢寄希望于徐京元能以一当百地杀出重围。不过,拿来威胁这群人倒是足够了。
岳凌楼手持信烟弹,举过头顶,说:“你当真以为青黎教犯下的罪行无人知晓?其实早就惊动官差暗中调查了。我如果五日不能平安出城,抑或发出这颗信烟弹,大批捕役就会立即冲进来将你们缉拿归案。你尽管对我下手,为官府提供一个将你们连根拔除的好借口。”
这番话后,墨莘和其他侍卫都慌乱起来,可是唯独贞槐安依旧不为所动。他神色镇静,同情似的叹了口气,对岳凌楼说:“你若不是虚张声势就是被人骗了……白华郡主就是青黎信徒,宗主对晟亲王之母庄太妃有救命之恩。就算是官府,也万万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你敢试试吗?”岳凌楼打断他的话,笃定的语气远胜于他。
贞槐安凝视岳凌楼,虽然不信仍占大头,但是哪怕只有一点风险,他也担待不起。想了想,终于还是挥挥手,把岳凌楼放走了。
见岳凌楼大摇大摆地离开,墨莘不服气地向贞槐安质问道:“你怎么放他走了?”贞槐安笑说:“不要紧,他还会回来的……”因为从岳凌楼的神情和态度中分明可以看出,他并没有善罢甘休,但是要等他想通,还需要一点时间,而贞槐安所做的,就是欲擒故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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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凌楼把江城叫醒后,两人连夜离开青黎城。
不知道禾谷对青黎教背后的所作所为知道多少,是否要把真相告诉她?可是岳凌楼想到禾谷在祭典上对叛教者的斥骂,还有那正气凛然的样子,预感到就算说了也用处不大,索性就让她被骗吧。
没有告知禾谷,岳凌楼和江城两人驱车原路返回,在翌日天亮时分途径一座小镇,两人在客栈分房休息。岳凌楼一觉睡到午后,听见有人敲门,迷糊中感到此情此景有点熟悉,不久前好像也曾发生过。
“公子别来无恙?我是徐京元,有要事与你商量……”
听到敲门人自报姓名,岳凌楼顿时清醒过来。这人真是每次都把时机拿捏得刚刚好,自己正想找他问话,他就忙不迭地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