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修行?岳凌楼不禁发出一声冷笑。他笔直盯着贞槐安,居然没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瞎编乱造的羞愧之色,依旧是从容自若的。贞槐安究竟哪来的底气,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讲出这种无耻的借口?
“那你给我好好讲讲,到底是什么教义?”岳凌楼故意逼问他。
贞槐安侃侃而言:“神子被妖鬼活埋后,变成一株青苗。村民则以血液浇灌,令其成为巨木。从此巨木与鲜血融为一体,才能拔地而起,冲入天庭,从而获得无限永生……巨木作为神子化身,素来就是青黎信仰的核心,而常人若想与巨木共登仙境,就只有进献鲜血这唯一途径——所以你所看到的,不过是巨木与鲜血神圣融合的仪式罢了。”
“简直是一派胡言!”岳凌楼还没蠢到这样就被糊弄过去。贞槐安居然敢拿这通言辞来欺骗自己,不由令他产生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你非信徒,当然不懂,”贞槐安再次搬出这句话,惋惜地叹了口气,“所以青黎城才不收留任何外人。你就当我是妖言惑众吧,我本来就不该告诉你这些隐情……这几日我让你住在客房,吃喝都没有亏待,你要是稍有感恩之心,就将刚才所见所闻全都忘掉吧。”
岳凌楼早就知道青黎教中不太干净,不过干不干净都与他无关,他才懒得管这份闲事。既然贞槐安不跟他计较,他就该见好就收,尽快出城算了,于是回道:“我代朱子褐感谢大人厚待。也许我的确不懂你们的教义,刚才冒犯了,出城之后我会将一切全部忘掉的。”
谁知贞槐安却轻笑道:“不,朱子褐可没这个面子……”深邃的眼眸中忽然掠过一道精光,将岳凌楼的脸孔盯牢了,隐约透出阵阵寒意。他带着弦外之音说:“要谢就谢你自己,我是专门厚待你的。”
这个眼神令岳凌楼想起入城时的那一次四目相对。当时的预感绝非错觉,这个人肯定心怀不轨。难得他主动提说,岳凌楼索性尝试一下往深处追问:“我非信徒,受之有愧,到底哪点值得大人厚待?”
贞槐安凉丝丝的目光在岳凌楼脸上逡巡着,看起来不太严肃,但却是在认真考虑。他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不决了很久,最后才做出决定,像是自己劝服自己断念似的,发出一声叹息。
“罢了,现在谈这些已无意义……我做主放了你,今晚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出城后就乖乖回去,以后不要再自找麻烦了……”
岳凌楼越听越觉得他话里有话。现在谈无意义,难道早点谈就有么?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更奇怪的是,他竟然叮嘱自己不要自找麻烦,显然是知道了什么。既然话都说开了,贞槐安并不打算隐藏到底,岳凌楼索性激他一下,逼问道:“你知道我要找什么麻烦吗?”
如果岳凌楼没有猜错的话,这几日贞槐安并非毫无动静,而是已经派人去调查过自己的来历了。之所以不敢再把自己留在城中,而且连撞到宗主郡主偷情都不计较,多半是因为已经查明自己的身份了。
果不其然,贞槐安不再打哑谜,直截了当地说:“你明明杀了朱子褐,却谎称他有恩于你,什么顺路送禾谷祖孙求医,什么做人情,全是一派胡言——你是耿原修的人,潜入城中,到底有何目的?”
愈发严厉的语气下,贞槐安脸上深藏不露的笑容终于散去,岳凌楼看到他抑制不住的怒意。这下真相大白了,他的确打过岳凌楼的主意,但却在知道岳凌楼的身份后,不敢继续招惹了,所以只能放人。
“我的目的很简单,只为查明一个真相。”难得今晚大家把话说开了,岳凌楼抓住最后的机会,尝试说服贞槐安同意自己留下来。他拿出杭州客栈小二所画的图示,打开呈到贞槐安眼前。
“不久前,老爷遭人行刺,差点丢掉性命。后来经过多方追查,查出刺客全身都有这样的印记……”岳凌楼指着图中标注的印记位置,“有人告诉我,刺客必定是住在青黎城中的宗主亲信,不然不可能全身留印。这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天翔门不会善罢甘休。你最好立即把凶手交出来,趁早了结此事,不然就是青黎教自找麻烦了。”
岳凌楼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已是清楚明白,可是贞槐安没被吓到,依旧面不改色、好整以暇地说:“你想找刺客怕是来错地方了,这里住的都是有信仰的人,不会随便杀人……”
若是没有看到祭典上侍卫将叛徒暴打拖走的那一幕,岳凌楼差点就信了,而现在他打从心底对贞槐安这厚颜无耻的态度感到轻蔑,讥讽道:“劝人戒色却又聚众糜乱,劝人不杀却又驱逐信徒,任其自生自灭。你所谓的教义,明面的和暗里的,意义大不相同,我已不敢轻信了……”
贞槐安姑且听着,不做应答,隐约有点被激怒了,笑意荡然无存。岳凌楼节节进逼道:“来没来错,不能听你一面之词,而要由我亲自定夺。我若判断真的来错了,定会还你清白,从此不再相扰;你若硬逼我走,就是心里有鬼。下次我若再来,那就不会是单枪匹马,说不定将你整座城都连根铲除了。所以我现在不是求你收留,而是给你机会自救。你要是错过了,日后城破人亡之时,可不要后悔……”
见他如此不留情面,咄咄逼人,贞槐安知道是惹上硬茬了。可贞槐安并非软弱好欺的怂包,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略作思索后,眼眸中再次升起笑意,说:“青黎城不留外人,岂是你想查就查的?”
“你已经留我这么多日了,怎么这时候才来讲规矩?”岳凌楼嗤之以鼻。对贞槐安此时将谈话绕回最初的话题上,显得有些不耐烦。
而贞槐安之所以这样说,只为引出下文:“青黎教是由宗主一手创立的,所有规矩都是他说了算。你想强留下来也可以,并非绝对不能破例,不过唯一的条件就是——要让宗主亲自点头。”
岳凌楼沉默下来,只听贞槐安别有居心地说道:“不过,耿原修的面子在宗主那里可不好使,你得用别的法子来收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