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十章 入城

男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大热天依然身穿黑厚长袍,其上点缀着华贵的金色藤蔓纹,把全身都包裹得密不透风。而他天生身材瘦高颀长,四肢纤细,昂首挺胸的站姿格外笔挺,看着就像一截漆黑的树干——岳凌楼猜测,他应该是教中祭司之类的角色。

他戴着巨大的金属头饰,形状像是某种野兽的头颅,下半张脸被一张黑色金纹的面罩遮住,只露出一双狭长锐利的眼眸。就是这双不怒而威的眼睛,令他显得神态威严,气质非凡。他举手投足间充满身居高位者特有的自信,同时又因遮面和寡言而显得更加神秘和高贵。

他接过柬帖后看了一眼,就迈步来到宝车前,缓慢行了一礼,同样没有出声,但车中郡主却不端架子,主动打开车门,在一名贴身侍婢的搀扶下,现身与他相见了。既然修行讲究心诚,那么无论何等名媛贵胄,都需按照规矩来——除了要有柬帖之外,还要本人到场。

见到这一幕,岳凌楼不禁在心里想,看来先前的侍卫没有故意刁难他们,因为就算郡主来了,也必须核验真身后才能入城,谁都不能违例。

郡主不愧是修行之人,身穿朴实无华的素净白绸长裙,长发一丝不苟地盘束在头顶,从发髻上垂下一块宽大轻盈的白色长纱。长纱大部分都垂落到肩膀上,唯独其中一角被挑起来,挂在耳畔,正好做了面纱,将她的下半张脸完全遮住了。

她虽然现身,但是背对人群又遮着面纱,无人可以看清她的真容,令围观者好不扫兴。不过光是看背影,那股雍容优雅的气质就足以令人折服,凡夫俗子是装不来这份高贵的。她面朝男人,轻轻摘下面纱,只让对方一人看到自己的长相,随即就转身返回车厢中了。

确认完身份后,男人退到城门口,抬手为车队放行。侍卫们看到他的手势后,立即列成两队,背贴墙壁站得笔直,将城门的空间彻底留出来,好让这支浩浩荡荡的马队顺利通行。

就在这时,岳凌楼突然对禾谷使了个眼神。

禾谷知道这是岳凌楼让她立即行动的意思,于是马上拨开人群,哭喊着冲出去,一头跪在那祭司模样的男人前,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嚎声:“大人、大人求你救命啊!……”可是她刚起了个头,就马上有一群侍卫冲上来,有的抓肩膀,有的扯胳膊,想要强行将她拖走。

禾谷挣扎反抗,啼哭不止,拿出要跟这群人拼命的架势,硬是死赖在原地不走。现场围满看热闹的人群,禾谷这番哭天抢地,比刚才郡主驾临更加精彩。所有人都伸长脖子,议论纷纷,周围响起一片惊讶的叫喊声。她这一闹,郡主的马车进不了城,只能被迫停在原地。

那祭司模样的男人不能不管,遂抬手屏退侍卫,上前将衣服被扯烂、头发被抓乱、模样狼狈不堪、哭得泣不成声的禾谷扶起来,温和地询问道:“姑娘莫急,你到底有什么事?”他不说话时显得高冷难近,可是一旦开口,语气和声音却都异常温柔,轻易就能安慰人心。

禾谷眼泪汪汪地凝视他,一边抽噎一边慌里慌张地说道:“我奶奶重病缠身,如果宗主不施恩救治,就要撒手人寰了!求你念在我们祖孙信奉神子,是忠心实意的教徒,请宗主为我们化解痛苦吧……”

就在禾谷哀鸣求助的同时,江城已经把奄奄一息的奶奶从车厢里背出来,放到男人脚边,位置正好在城门入口的中央处,将车队阻拦得更加无路通行了。这下除非处理完禾谷的事,不然谁都进不了城。

“有柬帖吗?”男人冷静地向禾谷问道。

“有。”答话的是江城,他立即从怀中掏出柬帖,双手奉上。

这时岳凌楼走上前来,站在江城身旁。他一直头戴笠帽混在人群中,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禾谷吸引,直到这时才发现这位白衣公子的存在。祭司模样的男人只瞥了一眼柬帖,就把目光移向岳凌楼。

“这是朱子褐的柬帖,他怎么没来?”男人态度温和,却又有所戒备。头饰与面罩之间的狭窄间距中,那双精明的眼眸幽深莫测。

江城不敢擅自开口,看向岳凌楼;而禾谷担心朱子褐被杀的事情暴露了,也紧张地看向岳凌楼。岳凌楼倒是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地说:“他偶然遇到这对孤苦无依的祖孙,知道同是青黎信徒后,便好心将其收留在府。本想趁这次大典之机,带她们入城求见宗主,可是临行前却突发恶疾,无法亲自前来,便托付我将这对祖孙送到城中。请宗主大发慈悲,垂怜施恩,以仙术救治这位病危老妪吧……”

岳凌楼说得也算殷切诚恳,同样的话如果换成老实巴交的江城来讲,也许就被相信了,但他太过卓尔不凡,既藏不住锋芒,也无法掩饰骨子里的傲然,不像是求人的态度,而过于圆滑的说辞也显得有些可疑。所以男人听完这番话后,并未对他解除戒备,依旧带着深重的怀疑问:“你是什么人?和朱子褐有何关系?”语气甚至比之前更加冷淡了。

“只是普通故交旧友,很久之前就相识了,这次正好顺路,就做个人情。”说到这里,好像担心男人最后只让禾谷入城,而把自己留在外面似的,立即又补充道,“出发前我向朱子褐承诺过,既要将这对祖孙平安送去,又要无事接回,绝对不能与她们分开。”

这句话不能不讲,但是一旦讲出来,好像就把狐狸尾巴暴露无疑了。岳凌楼仔细注视着男人的脸色,见他幽暗的眼眸微眯起来,隐含了然的笑意,大概已经猜到岳凌楼想以救人为借口混进城的意图了。

“青黎城外两百里内,既无城镇,也无村落,更无道路和人烟,你这顺路可顺得有点远……”男人说着,突然趁其不备,伸手就把笠帽下的白纱拂开了。刹那间四目相对,岳凌楼着实被他吓了一跳。

“朱子褐曾有恩于我,受恩人之托,哪怕是绕路也要办成。”迅速稳定下心神后,岳凌楼继续把谎话兜圆,哪怕在男人直视的目光下也没有一点避闪。可他万没料到的是,这时男人却轻易转变了态度。

“你和朱子褐对萍水相逢的路人尚能仗义相助,我青黎教又岂能对上门求救的信徒置之不理?”男人松开指尖,手中面纱轻盈垂落,重新将岳凌楼的面容隐藏起来。他似笑非笑地说:“你们入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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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楼番外合集
连载中悠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