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中四处荒芜,视线不受遮挡,本来一眼就能眺望到渡鸦庄的楼宇屋顶。可是腾飞的沙尘眨眼间就已形成遮天蔽日之势,哪怕西尽愁全神贯注地凝神注视,也只能看到一片朦胧模糊的阴影而已。
那里似乎正在发生一场激战——可是对战双方是谁?难道雾沙岛和渡鸦庄打起来了?但现在沙蝎重现,大难当前,不该联手共抗强敌么?况且官府已经出面,就算两派狭路相逢,也不该这样大打出手。
西尽愁感到怪异,正想到这里,突然看到沙尘中有人影跑来。
“有人。”欧阳扬音也看到了,推开西尽愁向前冲去。
“小心!”西尽愁挽住她的手臂向后一捞,两人脚尖刚要离地的刹那,只见一只沙蝎破地跃出,在一片如喷泉般四散飞溅的砂砾中,甩动着带毒针的长尾凶猛袭来。电光石火间,西尽愁一剑将其挑飞。
幸好眼疾手快,堪堪逃过,不然就要中毒了。欧阳扬音毫不迟疑地挥舞长袖,在地面扫了个圈,拂起半人高的沙尘。那些藏在沙下的毒蝎全都无处遁形,暴露出来,数量竟有半百之多,满地密布!
普通人肯定过不去了,只要再踏出一步,就会陷入沙蝎的包围,然而他俩都不是普通人,硬是在不断拔地而起、迎面扑来的群蝎中,杀出一条血路,冲到那人影面前,身后留下遍地被切成碎块的残肢。
伤者是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细皮嫩肉,身体单薄,不像是习武之人,不过跑得倒是挺快,一路被群蝎穷追猛赶,竟都侥幸避开要害,只是裤腿被扯掉一块布,胳膊有些轻微的擦伤,其他并无大碍。
西尽愁听他哼了一声,急忙扶着他原地躺下,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说着就要掀开衣服,做仔细检查。
谁知对方却一把握住他的手,神色紧张地说:“快、快逃……”
话音刚落,地上那些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毒蝎残肢,竟全都弹跳、蠕动起来。“糟了,它们会分裂!”西尽愁见到此景才蓦然想起,当初在边沙客栈劈开的沙蝎,最后全都一分为二,变成两只复活了。
“你怎么不早说!”欧阳扬音气得差点没把西尽愁一脚踹飞。本来沙蝎只有五十余只,结果被他们劈得足有两三百块,这下全都复活过来,宛如一支邪恶的不死军团,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在中央了。
幸好他俩都是身经百战、武艺精湛的高手,趁沙蝎还在原地翻滚蠕动、没有完全复活之际,由欧阳扬音打头开路,西尽愁背着伤者,硬是用最快速度冲出了包围圈,逃到几百米外的安全处。
生怕周围又有沙蝎冒出来,他们不敢蹲在沙中,就爬上露出地表的岩石堆,让伤者躺平休息。好不容易可以歇口气,西尽愁累得气喘吁吁,那伤者腰上好像藏着什么硬物,硌得他后背隐隐作痛。他未作深思,只是出于好奇心,正要开口打听时,那少年却抢先说话了。
“感谢两位恩公,我叫召南星,是渡鸦庄的弟子。”召南星气息奄奄、脸色发白,却依旧礼仪周全,不忘强打起精神,给两人行礼道谢,“渡鸦庄遭沙蝎突袭,门中弟子大多遇害,化作沙蝎腹中餐食,到处都是尸山血海……我九死一生才能逃到庄外,谁知又被沙蝎穷追不舍,幸得两位相助才能侥幸活命……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你先好好休息,以后有的是机会报恩。”西尽愁听他说得断断续续却又絮叨不止,生怕还没讲完就断气了,急忙好心打断他的话。
欧阳扬音接着说:“幸好我们来得及时,不然连你这个活口都捡不到了。”她心中另有打算,并非只是见义勇为,行侠仗义,不给召南星充足休息的时间,等不及地问出心里话,“你能上昆仑么?”
召南星面露难色,说:“实不相瞒,我只是一名略知半懂的在学弟子,没有独自担任向导的能力……”
听到这里,欧阳扬音和西尽愁不免都有些失望,谁知召南星话锋一转,又说:“不过,为报答两位救命之恩,我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纵使他敢带路,欧阳扬音和西尽愁却未必敢跟。
“你有把握么?”欧阳扬音明显不太看好他的本领。
“恩公请看。” 召南星说着提起力气,旋动身体,解开衣服露出背上地图,“渡鸦庄凡入门弟子都要在背部纹刺地图,以备应急。就算我力所不及,相信两位也能凭借此图化险为夷,抵达终点。”
图中线条精简、标识清晰,重要地标历历可辨,的确能令人信心百增。欧阳扬音与西尽愁对视一眼,前者用眼神问:“怎么样?”西尽愁向来处事泰然,乐观豁达,好坏都能以平常心对待,这次照样不做深虑,拍了召南星的肩膀一掌,爽快地说:“那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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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被认为是天下龙脉起源,山脉河流皆蕴含地气天机,自古就是与世隔绝的神秘圣域。西出边城,越往深处走,越是荒芜凋敝。先是人径走到头,后来就连兽道都不见了。
西尽愁要去的地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召南星“随身附带”的地图上更不可能标记,他们只能一半摸索一半听天由命地勉强前行。
前几日,水粮都还充足,纵然头顶烈日曝晒,令皮肤吃不消,很快就又黑又红还微微泛痒,但西尽愁心情尚佳,一路上与召南星有说有笑,路程轻松愉悦,就算餐风宿雨也充满野游行猎的乐趣。
可是后来进入雪岭就不同了,到处天寒地冻,空气稀薄,渡鸦庄按照庄中惯例在途中设置的补给点都未能及时补充,存粮是臭的,木炭是湿的,供人夜宿的简陋棚屋年久失修,到处漏风。更可悲的是,三天后,就连这样的破屋都没有了,他们只能挤到一处睡在雪地里。
条件如此艰苦,前路却仍漫漫,不知何时才能到头,大家的活力也被冻僵似的,气氛变得死气沉沉,渐渐就连西尽愁都不爱讲话了。三人所经之处,只留下沉重低缓的喘气声和疲惫困乏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