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一役之後,果然如鍾陽公所料,端儀因不知鍾陽府虛實,掂量過沒有必勝的把握,於是不敢貿然行動。雙方暫時休兵息戰,看似相安無事。
鍾陽公為免落入端儀地盤,繼續以病為由,讓子纆替他出席尚宮會議。端儀照常處理尚宮事務,她也不急於一時,反正現在尚宮在她管治之下,鍾陽公不在,更沒有誰能左右她的決定。兩邊似乎都沒有太大的動靜,而實際上暗中都有動作。
端儀在會議上說,她要將全個身心投入到尚族的大業中去,她要全心全意地替尚主分憂,所以,她提請尚主在尚宮給她僻出一處院子,讓她隨時隨地都可以工作,也隨時可以跟尚主溝通匯報。會後,端儀給尚主上表,尚主立即就同意了。於是,端儀名正言順地搬進了尚宮後面的院落。
接着,端儀又提出要嚴厲整頓尚族內部某些敗壞的行業,譬如那些以提供令人醉生夢死服務來牟利的行業,那些被認為是削弱族人意志力的行業。端儀解釋說,這些行業的存在,給族民帶來禍害,影響深遠,尚族必須下決心把它們除掉,這將有助於提升尚族人的能力和素質,更有力量應對臣僕挑起的貨物大戰。
端儀的提議正面而積極,沒有哪一項不是正氣凜然的,當然就沒有懸念地得到了尚宮會議上所有人的支持,同時也得到了尚主的批准。
尚主由始至終都沒有露臉,他的批示是由端儀呈遞議案,然後由他簽署蓋印作實。有了尚主的批示就如同『聖旨』,誰也不敢質疑。況且,打擊敗壞,聽起來已不能讓人拒絕。
端儀強調,整肅的措施是為了尚族人的利益,無論是在道德上,道理上,還是在思想意識上,都是絕對正確的。於是,大家就一心往好的方面想,好像這樣一棍子打下去,敗壞就沒有了,剩下的全是好的。沒有人再深入地了解,敗壞究竟指的是什麼,怎樣定義,具體範圍如何,哪些算是敗壞。
而鍾陽公這邊,之前子纆曾提出要潛入尚宮遊說尚主一事,因端儀搬進尚宮後院,直接監視着尚主的起居,所以計劃一直未能實施。後來有日探得端儀要外宿,他才找到機會與子繻一道實行計劃。
那一夜天上沒有星珠,園內顯得十分漆黑。兄弟二人避開探測儀潛入尚宮後院,先伏在簷上對尚主臥室內外的環境進行觀察。其時,只見尚主身穿便服,正半躺在榻上看書,看了一會兒書,又下地在房中走了兩圈,似是舒展筋骨。看他神情悠閒,行動自如,並不像是有病,反倒像在享受假期。
再看周圍,見房外房內有數人把守待命,不知是不是端儀派來的人。子繻看準時機,用光針分別打了各人的穴道,包括尚主在內,免得尚主在不明情況之下叫喊起來而驚動其他人。等所有人昏睡之後,兩人才閃身進入房中。
子繻為躺在榻上的尚主解開穴道,尚主眼皮動了兩下很快便醒了過來。
朦朧中見兩個身穿夜行服的人,一站一蹲在自己臥榻旁邊,尚主當即一驚,本能地彈身而起,揮拳向子繻面門擊去。子繻頭一偏避過,急忙道:『尚主莫急,我們有話要說。』
尚主看兩人並無惡意,且甚是眼熟,於是坐直身子,問道:『你們是誰?有什麼話要說?』
兄弟二人正式向尚主行了禮,並報上姓名。
子纆說道:『我們來,是想請尚主回尚宮親自主理族中事務,尚宮不能一日無尚主。』
尚主聽了,只和藹地說道:『端儀體貼我的辛勞,替我把尚宮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她每日都來向我匯報,一切都在循序漸進中。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尚主,你有所不知,郡王並沒有把事實都告訴你,』見尚主對尚宮之事懵然不知,子纆內心焦急,也不管這許多,一口氣便說,『郡王實際上是在攬權,打壓其他高仕,擾亂正常管治秩序。』
『有這樣的事?你們……可不能無憑無據地背刺端儀。』尚主臉帶疑惑說道。
『我們說的都是實情,並無虛言,我們所求,也只是請尚主出來主理尚族要務,以免被人敗壞尚宮的規矩。我們尚族人只敬服尚主,只聽從尚主的指示。』子纆說道。
子纆也頗懂得當權者的心理,一朝大權在握,又豈容他人沾手?只要是屬於自己的東西,連親兄弟姊妹也碰不得。
可惜此時的尚主已不是當初的尚主,沾染了柔軟之氣之後,即使心中仍會著緊手中的權力,但卻欠缺了果斷特質,做起事來有心無力,遇到問題只會搖擺不定。
子纆當然不知道其中原因,以為尚主只想做一個既可以手握大權又可以不理政事,只顧驕奢享樂的當權者。他說這番話就是要激起尚主的雄心,喚起他的霸氣。
聽了子纆的話,尚主沉吟了片刻,說道:『我已答應把管理大權交給端儀,既然託付了重任,我還是應該相信她的能力,信任她的忠心。她主理事務的時間尚短,我覺得你們應該耐心些,給她多點的時間。』
尚主的這個不急不躁的反應,讓子纆大感意外。
在旁邊聽着他們對話的子繻心知尚主的情況,見子纆無法說動尚主把治理權力收回來,便苦思能打動尚主的說法。他知道,尚主的心是柔軟了,內心也變得仁慈,但這並不妨礙他會偏聽偏信,仁慈不仁慈,與偏聽偏信無關。
子繻於是說道:『尚主,且聽我一句。郡王的能力與忠心,得到了尚主的信任,尚主才會託以重任,這是當然的。然而,郡王畢竟剛接手,在起步的階段還需要尚主的領導。如果尚主只是聽郡王的匯報,就只怕郡王事多,說得不夠全面,這樣就會影響尚主的決策。治理部族沒有小事,如果有什麼失誤,將是尚族人的損失,尚主仁慈,為族民,為郡王,也一定會內心不安的,是吧?』
子繻一番話好像說到了尚主的心上,尚主點着頭,說道:『你說得也有道理。也許,我不應該把所有的責任、權力交到端儀手上。讓我想想,明日跟端儀商量商量。』
尚主似乎已被子繻說服,他的心意有了變化。
此時,忽然聽到園子裏傳來一陣輕而整齊的腳步聲,似有一隊人向着這邊而來。子纆與子繻當即警覺起來,尚主若無其事地說道:『該是守衛換人了。』
兄弟二人心想:不妙!剛才進來時讓屋內外的守衛昏睡了去,現在來了一班人,定會被發現。兩人對尚主說不欲驚動其他人,便匆匆告辭離開,臨行時千叮萬囑,請尚主務必聽取他們的意見。
子繻又用光針解開了守衛們的穴道,令他們清醒過來。守衛們不知自己因何會突然斷片,還道是累極睡了片刻,便各自保守秘密,沒有互相提起。
兄弟倆提議之事,雖得尚主應承,但子繻心裏仍然忐忑,覺得此事變數頗多,甚至有可能尚主已被端儀軟禁着,而他並沒有意識到。若尚主向端儀提出重掌大權,端儀肯定不會答應,她會說服內心柔軟的尚主打消這個念頭,甚至會動用手段千方百計阻撓尚主出現在尚宮會議上,現在的尚主根本不是她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