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橡胶鞋底碾过满地碎玻璃的瞬间，许槿闻到了空气中混杂的劣质烟草味与消毒水气息。这是金三角边境最混乱的“黑蛇据点”，走廊墙壁上的血渍早已发黑，昏黄的灯泡忽明忽暗，将她伪装成毒贩“阿槿”的影子拉得扭曲。
“编号739，目标人物‘老鬼’在三楼左转第三个房间，交接暗号‘沙枣熟了’。”耳麦里传来队长压低的声音，电流声刺得耳膜发麻。许槿指尖攥紧藏在袖口的微型录音器，金属外壳硌着掌心的旧伤——那是前世在这个据点被毒贩用烟烫出的疤。
重生后的卧底任务比记忆中提前了三天，这细微的时间差让她心脏狂跳。她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沿着楼梯上行，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的刀刃上。前世就是在这里，她亲眼看到贺淮澈被毒贩按在墙上灌辣椒水，而她只能装作陌生的“买家”，眼睁睁看着他额角的血滴在磨破的牛仔裤上。
三楼走廊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许槿刚要抬手叩响第三个房门，斜对门的房间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她下意识侧身，指尖瞬间摸到后腰的备用手枪，却在看清来人的刹那，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领口和袖口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破洞的牛仔裤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狰狞的疤痕。可那张脸，即使蒙着一层灰，即使嘴角带着刻意蓄起的胡茬，许槿也能在千万人里一眼认出——贺淮澈。
他比记忆中瘦了太多，颧骨微微凸起，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亮得惊人，像藏着寒潭的冰，沉稳得让人心安。可这沉稳落在许槿眼里，却比任何嘶吼都让她窒息——前世他就是这样，永远把惊涛骇浪藏在平静的表面下。
“新来的？”贺淮澈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边境口音，和他平日清冷的声线判若两人。他靠在门框上，右手插在裤袋里，指节却在许槿看不见的地方微微蜷缩。
许槿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指尖掐进掌心的旧伤，用疼痛逼退眼眶里的热意。她扯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模仿着记忆中毒贩的姿态歪头：“怎么？老鬼的地盘，还查户口？” 这句话是队长反复核对过的“身份话术”，可她说出口时，声音还是忍不住发颤。
贺淮澈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快得像错觉。许槿注意到，他插在裤袋里的手似乎动了一下，指缝间漏出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白——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前世训练时只要他攥枪过久，指尖就会这样发白。
“老鬼在里面等你。”他侧身让开通道，手臂不经意间挡住了走廊尽头的监控探头。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许槿心头一震，前世她从未留意过这个细节，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在护着她。
擦身而过的瞬间，许槿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混杂着海风的咸涩——那是他们在警校靶场练枪时，他总带着的味道。她几乎要控制不住伸手触碰他的冲动，可耳麦里突然传来队长的警告：“目标区域有异动，注意保持警惕。”
她猛地回神，挺直脊背走向第三个房间，却在抬手敲门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回头时正看见贺淮澈转身回房，他的右手从裤袋里抽出，指尖在身侧快速摩挲了两下——那是他们在警校约定的“安全信号”，当年他教她拆弹时，总用这个动作示意“引线已拆”。
许槿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砸在门把手上，又被她飞快抹去。原来他什么都记得，记得暗号，记得习惯，记得她所有的软肋。可他必须装作不认识，就像她必须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演好这场生死对峙的戏。
“进。”房间里传来粗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许槿推开门，看到“老鬼”正坐在满是白粉的桌后，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她：“‘许槿’？听说你手里有批‘新货’？”
她刚要开口回话，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贺淮澈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冷硬：“鬼哥，楼下抓了个警察的眼线，要不要带上来？”
老鬼皱眉起身：“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他恶狠狠地瞪向许槿，“你等着，敢耍花样就整死你。”
房门被“砰”地甩上，许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透过门缝，她看到贺淮澈跟着老鬼往楼下走，经过她门口时，他的脚步顿了半秒，藏在身后的手悄悄比了个“三”的手势——那是他们约定的撤离时间，下午三点。
原来他早就规划好了退路。许槿摸出录音器，按下保存键，指尖还在发颤。前世她总觉得贺淮澈冷硬疏离，直到他倒在她面前，她才在他口袋里摸到那张被血浸透的沙滩照片。而现在，他藏在毒贩伪装下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在告诉她：他从未让她独自面对黑暗。
楼下传来凄厉的惨叫，夹杂着枪声。许槿知道，那是贺淮澈在制造混乱，为她的交接争取时间。她快步走到桌前，用藏在发间的微型摄像头拍下交易清单，又将一枚伪装成纽扣的定位器贴在桌腿——这是宋栀絮特意为她改装的设备，能实时向谢祁尽发送位置。
“咔哒”，门锁转动的声音突然响起。许槿迅速转身，看到贺淮澈推门进来，老鬼的身影并未出现。他脸上添了道新伤，血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眼神却比刚才更亮：“老鬼被缠住了，你还有十分钟。”
这一次，他没再用沙哑的假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急切。许槿看着他嘴角的血迹，突然想起前世他替她挡刀时，也是这样，明明疼得发抖，却还要笑着说“没事”。
“你的伤……”
“别管。”贺淮澈打断她，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纸团塞给她，“这是据点的地道图，下午三点，海边礁石区见。”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滚烫的温度让两人同时一震。
走廊传来老鬼的怒骂声，贺淮澈立刻后退一步，重新换上冰冷的表情，转身时低声说：“活下去，许槿。”
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许槿展开纸团，上面是贺淮澈熟悉的工整字迹，地道出口的位置被圈了出来，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沙滩简笔画，海浪的线条被反复描摹，墨迹发黑——像他藏了太久的牵挂。
她将纸团塞进内衣夹层，贴在心脏的位置。耳麦里传来谢祁尽的声音：“槿姐，收到定位，我和栀絮在海边等你。”
“知道了。”许槿深吸一口气，推开窗户。午后的阳光刺眼，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像极了警校毕业那天的沙滩。她知道，这场错位的重逢只是开始，而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缺席约定的终点。
她整理好衣襟，重新戴上玩世不恭的面具，推开门走向老鬼。走廊里，贺淮澈正低头听着毒贩汇报，眼角的余光却悄悄掠过她的背影，指尖在身侧轻轻敲了三下——那是他们的暗号，意思是“我在，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