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关节又渐渐舒展开,直截了当地逼了回去:“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裴扬笑笑,心底一直深藏的疑惑在此刻得到解答,可奇怪的是,他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反倒觉得心底沉了一沉,更是不轻松了。
袁景显然不知情,半张的嘴久久都合不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诧异地盯着他。
闵瑎漠然环顾一周便转身离开。
此时一支箭飞来,从霄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抢过,他刚一打开就神色大变,此时闵瑎听见动静就走了过来地静静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从霄直接将箭上的纸条丢给了他,板着一张脸道:“你刚刚当众说喜欢我阿姐,虽然我不同意,但你既当众诋毁我阿姐的名声,那你就要对她负责。”
闵瑎此时可无暇与他斗嘴,慌忙将纸条打开来看,入目而来的是十个大字,“蔺家女一命,以清川交换。”
从霄此时一溜烟就消失不见,等他回神来就见他已跑远,忙跟了上去。
袁景才后知后觉地捡起他掉落的纸条,心下一喜,目光也就追随了出去,见从霄似乎得手更是心宽许多。
至少这条消息告诉他们,她还活着,既如此,总会有希望。
等闵瑎追了过去时却见从霄已将那人压在身下,令他不可动弹。
他松了松气,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也担心这小滑头的死活,还生怕他受伤,被人欺负了去,可如此看来,倒是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这送信之人似乎并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不过是被他们临时逼迫,不得不做此事,而且还是昌国人,是这附近的猎户,只是妻子为人要挟,这才不得不做这样的事。
等他们将他盘问清楚后又去调查了一番,发现确有此事也就暂且相信,只是等他们赶到之时,他的妻子横尸家中,家中整洁如新,无半点痕迹。
袁景将此噩耗告知给送信的猎户,却见他先是双目圆瞪,随之狂笑起来,接着如疯了一般捶打自己。
闵瑎见状仍不肯放过他,非抓着他说出一个所以然出来,将他逼至墙角,压抑着如火一般炽烈的愤怒,将他拎了起来逼问道:“你告诉我?到底是谁?你可有见过她?”
猎户此刻已了无生意,任凭他掐着他的脖子都毫不反抗,眼泪混杂着绝望落下,忽地睁大了双眼,谩笑道:“杀了我杀了。”
凄厉的笑声震彻了整座牢底,令闻者发怵。
袁景见他情况不好,忙准备上前拦住,却见闵瑎霍地松开了手,神色一片低落,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他怔了怔,回头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过来安慰猎户,还给了他一把银子,直到见他情绪稳定过后才放他离开。
等闵瑎赶到项将军营帐里时已听见里头似乎是在大吵大闹,甚至还上了刀剑。
他忙闯了进去,却见从霄拿刀抵着项临的脖子,逼着他答应其中的条件——救阿姐回来。
项临淡淡地看着进来的闵瑎,面无紧张之色,只是一脸沉重与无奈,耐着性子给不讲理的从霄分析出其中利弊,“若我昌国要一城来换一个女子,那说出去,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何况如今还不能确定她是否真在他们手上,若真在,他们也不一定履约。”
从霄才不管这些,他只知道一定要救阿姐回来,于是刀又贴得紧了一些,咬牙道:“我不管你如何解决此事,横竖要将我阿姐换回来。”
闵瑎默默走上前去拉开了他的刀,漫不经心道:“项临这是让着你,你打不过他,也威胁不了他。”
从霄自是知道如此,但听了他的话还是放下刀来。
项临松了松筋骨,无奈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没一个守规矩的。”
闵瑎打断道:“若我可以确保她在他们手里,若我以别的法子救不了她,只能以一座城池交换,你可会答应此事。”
项临看了看他,并不松口,仿佛觉得他们是在痴心妄想,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他没想到的是闵瑎又顾自接道:“我知道了。可我想做什么,你奈何不了我。别说一座本就属于别人的城池,哪怕是要你的命,我也会毫不犹豫交出去,只要能换回她。”
项临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怒瞪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大摇大摆出去却奈何不了他,他只后悔当初在他小时候没将他的手废了,嘴巴毒哑了!
从霄也一副冷漠的样子跟了出去,叫住他傲慢道:“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直说便可,横竖是为了救我阿姐,我现在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闵瑎转过身来皱着眉盯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不容易才出声:“没有。”
从霄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便不打算与他商量,他要做什么便去做就是,只是没想到这闵瑎走了几步后就绕了回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猝不及防地对他动手,将他绑了起来。
“你这小毛孩可别乱跑,误了我的事可就不好。”
从霄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就被他堵住了嘴,丢到了小营房里,还派人看着他,不许他乱跑。
闵瑎知道他对他阿姐情义重,所以他定会想方设法,甚至孤身闯敌军,若真是如此,只怕等菡儿回来他无法向其交代。
思及此,他不由自嘲一笑,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做一件事也如此瞻前思后,还担心这个小滑头的安危,看来她在他心中的确是分量不浅。
可一想到她,他又眉头紧锁,笼着一层化不开的乌云。
裴扬迎面走了过来,沉声道:“我同你一道去探探虚实。”
闵瑎淡淡打量他一眼,目光有些冷漠。“不必。”
“若我偏要去呢?”
“随你。”
裴扬勾唇一笑,随之脸上又是浓浓的愁雾,背着手就转身离开,忽想到了什么,忙又叫住,“你上次不是在军中抓了一个奸细?他被你折磨得生不如死,想必现在只要他知道的都会对你我言无不尽。”
闵瑎这才想起来此人,便加快了步伐,朝着大牢走去。
如今营里的几位年轻将军天天围着一个女人转,是兵也不带了,事也不管了,项临总算知道红颜祸水这个词当真不是毫无依据,哪怕他曾毫不吝啬地夸赞她。
可如今外忧内患,正是人手不足之时,他们几个要么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要么整日整日不见踪影,倒是师言修这个外面的人比他们军中的人上心多了,不仅仅为他鞍前马后,还为他出谋划策,比那几个常日里总出风头的小纨绔好上不知多少。
项临实在不解,虽说他有此才能和这份心是一件好事,但蔺从菡生死未卜,他这个明目张胆地喜欢她还告知全营的人却如此淡定,毫无担忧之色。
他心中生疑,实在不忍问道:“如今菡儿的情况尚不明朗,你为何不去找她。”
师言修本正埋首为他写着军函,闻言面无表情抬头,沉着道:“菡儿境况我自是担忧,可依我之力做不得什么,何不如早些将这些事查清,也能早日得知她安危。”
项临在心底惊叹一番,若人人都能如他一般冷静沉着也不至于让营里乱成一锅粥,就连这最守规矩的袁景也似乎不大理智,日日与闵瑎为伍。
他一开始其实并不敢相信师言修,毕竟他来路不明,当初又是于繁的人,何况还与梁王扯上关系,虽事实是郡主逼王爷带上的他,后来他同从菡一块儿回来也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举动,反倒处处帮她,连火云枪的制造他都出了不少力,故而疑心渐渐打消,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也就全然相信了他。
“依我拙见,菡儿并不在索洲那,但曾经在他那。他就是算准了我们不会弃之于不顾,定派人去打探消息,如此一来,他们再布上天罗地网,横竖此场骗局对他们来说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项临停下了手中的笔,不解道:“何出此言?”
“若他当真以此为要挟,定想方设法让我们知道菡儿的行踪,如此一来,他才更好地布置天罗地网抓我们的人,哪怕是战场上正面交锋,若有她在,他们的胜算也很大。”
项临沉思了一会儿,断言道:“所以他们故意含糊不清,其实只是掩人耳目,若他们去了是一件好事,若没去,那他们也可以拖延时间……不,我们军中的人不可能不去。”
师言修默然,又道:“凌城之事想必将军也听说了。我斗胆才猜测,将军如此心急地想要了结此场纷争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那位施压了,想让将军回去激励人心,所以素日最是疼爱菡儿的项伯伯不得不顾全大局,你是敬爱侯爷,可你更爱的是那位。”
他阻止了即将开口的项临,继续一字一句吐出,“将军是一个忠臣,所以此事也无可厚非,我只是替菡儿有些心痛,但我这些无关的想法对将军来说都不痛不痒,将军也无需对我这样的人解释。”
项临默默垂下头来,羞耻感油然而生。
可更令他羞愧的是这样的耻辱感不是来自于他有过不顾菡儿的想法,而是他这番心思为人直言不讳地揭破,还是一个军中毫无名号的年轻人。
“若最后大局稳定,你当真回去了,还望留一支人马供我调遣,若我届时还未找到她。”师言修见他神情松懈,便知目的达成,便开口提了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