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丰的领口登时就被他提了起来,脚跟离开地面,身子微微上提。
“小心!”穆丰的脸扭成了歪瓜裂枣的模样,关键时刻还是不忘提醒他小心一边的敌军,怎知他一边提着他,另一手里的剑则直接抹了人家的喉。
穆丰眯了眯眼,哭丧道:“他们已走了许久,只怕已经被他抓回去了。”
闵瑎冷哼一声,松开了手,害他一个没站稳就倒了下去,他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摔得不疼,忙扭头来看,却见身下压着敌军的尸首,一时惊叫出声,还未起身就听闵瑎怒不可遏道:“一群废物,一群大男人连个女人都护不好!”
穆丰的惊恐顿时烟消云散,面色微怒,身旁一人见此情景不由为他说话,不满地嘟囔道:“你能耐,怎么一开始就将我们抛在这儿。”
闵瑎重新跨上了马,将他们都丢在了此处,临行时听到他的声音便回头瞪了一眼,接着策马疾驰而去。
“若她有事,我必不让你们好过。”
余晖下赤衣身影落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可在他们听来却如千钧重。
经此一战,神箭军损失过半,整军将士都受到了重创,活着回来的都或多或少受了不少伤。
此战之惨烈不亚于当初侯爷还在时的那一战,任凭谁都没有想过他们会这么快反扑,甚至还用上了火炮,不仅是军中将士,就连百姓都四处逃窜,死伤无数。
如今的清川,一片烟灰,街上满是哭啼之人,尸首四处横放,血迹清晰可见,还有火光四蔓,不少屋瓦楼阁都被烧成了一片黑炭,令人触目皆惊,不忍直视。
向堰为了护住百姓也被炸毁了一只手,如今躺在床上半点动弹不了。
她昏迷过去的前一秒,心里还有无尽惋惜,她明明可以救更多人,可她做不到了,她绝望地看着百姓在她眼前四散逃离,用尽全力找着生的希望。
庾天飞是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只是发现她时她已然昏迷过去,他忙将她扛了起来,不顾一切跑回去,直到他终于将她放下来找到大夫才无力地摊到下去,几乎失去所有力气。
可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向堰曾对他的教导,“身为军士,自该为国为民,以血肉之躯守住江山和百姓。”何况她曾经也数次为了他们拼命,几次在敌人刀口下保下他们的一命。
他一想到这儿就忽然满身是力气,忙站起身来,重新握了握手中的剑。
只是他刚准备出发就被大夫叫住,“这位将军是你扛过来的吗?”大夫见他点头便急忙道:“替他剪开一下衣裳,我们好为她止血。”
他愣愣上前,眼疾手快地帮忙起来,剪开袖子后又见她肩上受伤,便又为她扯开衣裳。
可女子亵衣登时就入了他的眼,他抵着头看了半晌才想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他从未想过她会是女子之身,更从未想过她一女子之身是如何在军营里藏得如此好,又是如何比天下大多男子都做得好。
怔了过后他才忽然惊醒,如此一来,她与蔺从菡走得亲近也便得以解释,以至于为人误会都未辩解半句。
庾天飞忙又将衣裳为她盖上,拉过大夫附耳道:“向统领的事还望保密,我庾天飞在此谢过,他日若回凌城,必以重金相谢。”
大夫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躺着的向堰,立刻就明白过来他所说的是何事,但什么都未说就开始忙活起来。
庾天飞看了看这位小大夫,本欲开口再多说几遍,但又见他点头才放下心来,重新定了定心神就走了出去。
向堰是女儿身一事对他的触动久久不散,他莫名开始心疼起来她。
当他在营里偷懒不肯听话时,她却孜孜不倦地训练,当他们在凌城吃香喝辣时,她在军中一举打败其他男子,成为军中数一数二之人,当他们喊着苦累要退缩时也是她一个女子在他们前面扛着,且数次救下他们的命。
夜幕沉沉地压了下来,除了厮杀和血肉相撞之外都是一片死寂,战火下深深的无奈的死寂之声。
又是一夜过去了,蔺从菡还未回来,闵瑎也未回来。
此一战最后以双方各退一步中止,但何时继续根本不知,也不知还要持续多久,将来是否还有无数尸骨长埋此地也不得而知。
袁景和裴扬也受了伤,但伤势未愈就马不停蹄地出去寻找,他们知道是敌方掳去,但还有一丝期冀,希望她没有被他们带回去,许是途中获救,也许她逃脱了出来,毕竟现在敌方那边尚未有半点消息。
过了几日后闵瑎满身狼狈地回来了,只是几日不见,他就清瘦了许多,眼窝都凹陷了下去,一身玄色长袍破落不已,发上的金冠也掉了,只一片从衣服上扯下来的玄带随意束着头发。
他刚一进门就抓着人问道:“她回来了吗?”见他不解又道:“蔺校尉。”
来人摇摇头走开。
此时穆丰正好出现,他涣散的目光顿时凝聚到了一处,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没等他发现就重重地踹了一脚,他脚跟腾空一起,接着重重地摔落在地。
可闵瑎不想放过他,又默默挪了挪步子,蹲了下来,冷笑地看着他,一团怒火呼之欲出,意图再次动手。
只是他还没动手就被人从身后抱住,裴扬出现在他面前,拳头毫不犹豫地挥在他脸上,连带着抱住他的袁景都差点一个趔趄摔了出去。
闵瑎用力地擦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愤然瞪了裴扬一眼,立刻就将这个拳头还了回去。
“够了!”袁景怒喝一声拉开了二人,他指着一旁穆丰面向闵瑎质问道:“我们死伤多少人?你却还要对他们动手!”
裴扬也冷道:“你分明就是喜欢上了从菡,因为找不到她,确认不了她的安危,所以只能找穆丰他们撒气。”
他眸中一诧,愕然和愤怒交织地杵在原地,半晌都未答话。
接着神色变得复杂,低头沉思起来。
裴扬步步逼近,指着的胸口逼问道:“你敢说你对她丝毫不在意?你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还是说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只是身为下属对头领的关心?”
此时不少人都目睹了这一幕,围了上前,似在等着他开口。
闵瑎紧紧握着的拳头忽然就松了下来,双目泛红,喉咙动了动,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喉咙里迸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每一个字,每一声叹息,每一句语气他们都听得分分明明。
“是,我闵成煊就是在意蔺从菡,在意到连自己都未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