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回想着昨日发生的一切,但只记得她被闵瑎带到了那座高楼,再然后便是被他激得与他赛酒,而后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更遑论还是被师言修抱回来的。
她手一滑,枕头就摔在了地上,正好盖住她的鞋子,她伸出腿来找了找鞋子,见没找到又愣愣地爬了上去,眼睛不知看向何处地对沛秋道:“你快起来。”
沛秋不敢起身,哭丧着脸盯了她半晌,又忍不住说出心里话,“依我说,小姐日后就不该再让那小郡王近身,每次一靠近他准没好事。”
她似乎没听着沛秋在说什么,一个人在那自说自话,嘟囔道:“我昨天打人了。”忽又高声看向他们二人,“什么?我当众打人,打的还是朝廷命官。”
蔺从菡想到这才恢复过来,难怪爹娘如此生气。
而他们都知道了,那此事便是传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传到皇上耳朵里,这要是换成了现代,那算不算和袭警一样。
她想着摇了摇头,怎么会一样,她这是在提点这些吃民税的官好好勤政为民,可不是没事找事,何况还是他们先出言诽谤,自然性质不同,但这后果在这个时代只怕更是不浅。
这都怪那无赖,定是故意找茬,见许久没给她找麻烦,所以故意带她出去,不仅违背了爹爹的旨意,最后还醉酒误事,出手打人,这一切一定都是他安排好的。
蔺从菡弯腰将枕头捡起来,飞快披了一件衣裳就准备出去,却被从霄挡在门口。
石深满脸无奈,替公子找了身新衣裳过来,耷拉着脑袋送了过去。
闵瑎无意瞥见他这副欠样,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呵斥,“有屁快放。”
“公子你这是图什么呢?明明手臂受伤了还要一路将她扛到了宜香阁,你看,如今这手又要重新请大夫来看,若是落下病根该如何是好。何况国公千叮咛万嘱咐,让你莫要再欺负人家蔺姑娘,若在侯府就该安分守己才是,他原本是想让你在侯府好好待着,改变改变侯爷对你的看法……”
闵瑎:“说完了吗?”
他还没说完就见一阵厉风扫了过来,嘴里再也蹦不出一个字,呆呆地收回了目光,低下头来,退了出去。
“慢着。”闵瑎又将他叫住,“等会国公来了就说我已经走了。”
石深心道:“可不得溜之大吉,这侯府都来赶人了,国公八成也是来提人的,说不定还要让你当着侯府所有人的面挨罚。”
这些话他只敢在心底说,对着公子时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闵瑎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如今覆水难收,但若是再来一次他也不会拦着她去骂那群老滑头,但估摸着这丫头又该把这笔账记在他身上了。
现下也不能再留在侯府,日后更不知那聂雪嫣的来路。
但转念一想,她也不能一直在侯府住下去,偷偷派人盯住她就是。
蔺从菡没想到,她刚挣脱从霄的阻拦冲出来就遇上了闵国公,本不欲理会,可娘使了个眼色,她只好微微福身,叫了声闵伯伯。
这当着客人的面,侯爷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扫了她一眼就迎前而去,正是向闵瑎住处的方向。
可他们刚要走就见石深急匆匆跑了过来,砰地一声跪下,额头上都急出汗来,“回侯爷,国公,公子他……他跑了。”
刚说完他就想给自己扇一巴掌,为什么要用跑字,好似他们真是来兴师问罪的。
国公怒意上头,痛骂一句,“这臭小子,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他。”
侯爷沉闷不语,余光落在了女儿身上。
国公见状走到蔺从菡面前来,面色难堪地向她赔罪,“我先替他给你道声不是,是我管教无方,蓬如公主在世时尚能管住,可我却……真是惭愧,惭愧,你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训斥他,不,是好好罚他。”
田雪岚此时面色才稍稍好了起来,对他客套了几句,接着又自谦地说了几句自家女儿也有错处之类的话。
侯爷却道:“那就不送了。”
国公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恨不能快些离开。
蔺从菡见国公走了之后就毫不犹豫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爹娘,是女儿不好,功夫不好,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而后又酗酒闹事,过错不浅,最后酿此大祸,若皇上怪罪下来爹娘将我交出去便是。”
她正低头认错,可二老却齐声一笑,倒令她不知为何,怔然抬头,却暴露了自己无半点泪痕。
侯爷问道:“若有下次,你可还如此?”
蔺从菡仰头毫不掩饰道:“当然!不只如此,我还要将每个人都塞进麻袋里痛揍一番,然后丢到大街上,而我自然也不能暴露我的身份,以免祸及侯府。”
“好!”侯爷似乎很是满意,大笑起来,扶她起身,“不愧是我的女儿,但我还是从前那句话,我们是一家人,同为一体,一切罪责自该一起承担。”
蔺从菡闻言却更是一惊,愕然道:“怎么?皇上定了何罪?”
“无妨,你虽已及笄,却仍是个孩子,年少轻狂多说两句话不打紧。我年轻时还时常与皇上对着干。”
这一番话倒是令她宽慰许多,嘴却没个把门的,“怎么?现在不敢了?”
田雪岚大笑,回看着侯爷,与女儿一道欺负起夫君来。
她又听了两嘴才知是国公当朝力排众议,反是将话锋都转到了蔺从菡所言中来,如此一来,错都引在了他们自己身上,此一事以“引火**”一词最为恰当。
那些被他教训之人见打人一事无果,便将罪责转到了教子无方身上,怎知国公以他自身和远梁郡主之父梁王作比,若侯府养出能文能武的千金都算是教子无方,那他们所养的凌城纨绔又该算什么,还是不配为父?
此一番话堵得众人哑口无言,老老实实自陈己过,祈求皇上饶恕,可最后这被打的被骂的还是因出言不逊被罚了半年俸禄,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输大发了。
蔺从菡听得咯咯笑起来,本以为国公只是一个不问外事一心守己的老纨绔,没想到也能在朝堂之上舌战群儒,还是为了侯府。
但她不解,既这闵伯伯帮了他们这么大一忙,为何爹方才还要摆出那副脸色。
田雪岚戳穿道:“还不是为了在你面前显得威风八面,保住身为爹爹的面子。”
侯爷唉了一声,嗔怪地看了一眼夫人,怪她多嘴,蔺从菡心里却乐开了花,既歪打正着变成了好事,她可以暂且不与闵瑎计较。
侯爷原本就没打算怪罪于她,只想故意吓吓她,长长记性,从前她在外面闯祸他可以兜着,如今他被满朝文武参了后便收敛了许多,若是他有事,日后不知该如何护住她。
蔺从菡见事情解决后便挽着娘的手同她说起笑话来,笑声一阵阵传进侯爷的耳朵,他却眉头更是紧锁,心神不定地看着二人,最后还是言破坏了这祥和的氛围,“别以为这样就可免去了你的禁闭,没罚泥倒是不错,现在就给我回去。”
“娘!”她向娘亲求助,可田雪岚松开了她的手,向侯爷走去。
她只好悻悻走回去,刚进屋就闻见一阵香味,她忙提溜着裙摆走了进去。
“阿姐快来,我命小厨房给你做了一只烧鸡。”从霄端着鸡扇了扇味诱使着阿姐过来。
蔺从菡快步跑过,展露笑颜,“还是从霄最疼我了。”
秋夜的疾风甚厉,吹得窗牖和门板沙沙作响,地板上落着窗子留下的月影,窗影旁还站了一个人,背对着月光,唯有分明的下颌角为月华所覆,嗓音一如月华温柔舒缓。
聂雪嫣听过他的话之后停顿了许久,一抬头就可透过窗子见到那轮圆月,月光轻轻打在她脸上,在双眸落下清亮的圆弧。
她觉得嗓子有些干涩,转身为自己倒了杯水饮下才淡淡开口:“那就依你所言,做得干净些。”
“是。”他继续道:“你当真要与池韶元……若是他知道了你……”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横竖她都明白她要说什么。
聂雪嫣笑了一笑,复坐了下来,动作有些乏累,“怎么会,但他难道不是一颗很好的棋子?他在总能帮我们掩护许多。”
黑影下的人淡淡嗯了一声就离开了,身影迅疾利落地消失在她面前。
聂雪嫣将窗子一拉就回床上躺下,脑海中回想着棋子一词,未免冷笑几声,拢过了被子,逼着自己不去想那这些事,可脑袋仍清醒得很,折腾来折腾去都睡不着,便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别处。
如今延林那边传信过来,说是外邦有异动,不过,她们常往来于两境之间,对外邦的动静也了解不少,他们早有异心,不知从何处得了助益,小小的一国也想游说其余小国一同攻打,且此念头由来许久,非一日之寒,何况上次侯爷无意间发现,阻断了他们的矿石利益,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只怕不消多久,他们便从小打小闹开始,到直接对昌国宣战。